夏火退学了。
准确地说是被勒令退学的,理由是蓄意伤人。原本这李峰也不是善茬,夏火打了他他怎会善罢甘休,何况校长是他的亲戚,大概是让他妈跟校长知会了一声。在这里无亲无故的,现在家里也没钱再做打点,夏火捏紧拳头出了办公室。
从小就不温不火的性子,也不愿多与人交往,所以除了黎粲,夏火在这边没有其余的朋友,言下之意也就是孑然一身没什么好留恋的。收拾完东西夏火也不用跟谁打招呼,直接走出了教室。
在街上随意晃悠着,夏火迷茫地想着今后的出路。看着街边贴的招聘广告,某某公司招经理之类的管理人员,夏火垂下头哭笑一声,中途退学,连张文凭都没有,自己能做什么呢?低沉了半晌,夏火沿着继续漫无目的游走。
经过一家酒吧时夏火停下来盯着门口的招聘启示:招聘酒吧服务员若干,有工作经验者优先,仪容得体,年龄18——26,工资面议。
夏火对着玻璃门微整衣领,甩甩头让自己显得清爽些,又不放心的对着玻璃照了照,走了进去。
“多大了?”
“19。”
“哦,还小。之前干过服务员吗?”
“没。……我刚辍学。现在很需要这份工作。”夏火有些窘迫,这种被审问的感觉让他不舒服,干脆自己照实说了。
柜台经理听他这么说倒也没再深究,反正他们只是招服务员又不是找高材生,何况像夏火这种他以为不好好上学的不良少年也见得多了,并不觉稀奇。看着夏火还算精干的样子,也就留下他,从第二天晚上开始上班。
进家门前夏火深深呼了口气,刚要推门郑筠熙拉开了门,她的脸阴沉着:“你想害死我啊!” 夏火愣住。
“你自己看吧!”郑筠熙将一张纸甩到他脸上,夏火拿下来看了,是李峰的医药费用单,以及附加的精神损失费。夏火攥紧拳头,眼里又冒起火苗。
“啪!”郑筠熙一耳光抡过来,夏火错愕地盯住她。
“瞪瞪瞪,你瞪我有什么用!这么一大笔钱从哪来?学校也把你退了,后面怎么过!”虽然是在发火,但夏火明显听出她的疲惫以至于中气不足,他没做争辩。郑筠熙食指戳他的脑门,“你啊你,为什么这么不让我省心!从小就是。”听到这句夏火倒“腾”地清醒过来,她怎么有资格提从前。
“钱我来还。我已经找到工作了,明天就上班。”夏火说完走进屋里,郑筠熙看他这副自己没错的样子更是生气,拿起门口的扫帚扔过去,砸到了夏火背上。“你神气什么?你以为你多了不起!”
夏火没作任何反应一直走进去,郑筠熙在后面还聒噪些什么他也没听清,也不想听清。
郑筠熙气急,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喘着粗气。
张王氏粗暴踢开门揪住她的领子的时候,就用那张费用单抵在她眼前,叫嚷着给钱,一张口就是十万元,她当时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知道了事情的缘由后郑筠熙不得不服软,安抚人家:“你放心,钱的事我肯定想办法。麻烦你多担待。”张王氏对此嗤之以鼻,再三叮嘱尽快给钱,临走时还对着门啐了一口唾沫。
郑筠熙看在眼里,心里屈辱又气愤,可她也没办法,毕竟没钱没权,只能矮人一等。想着自己从前也是何等神气,郑筠熙心底的仇恨又复燃了——“都是拜余建丁琳所赐,绝不能放过他们!”
她站起身来去洗了把脸,也没叫夏火,自己盛好饭一阵狼吞虎咽,她心里报仇的信念又坚定了,所以在这之前一定不能让身体垮了。这样想着,她又吃了一碗饭。
第二天傍晚夏火刚出胡同口就看见黎粲急急忙忙赶来,夏火冲他招手,二人一块往他要去上班的酒吧。
“夏——”黎粲气喘吁吁地问,“我听说你被退学了,接下来什么打算?” 夏火如实告诉他。黎粲听了眼里的光明了又灭。
“对不起——”他低下头带着愧疚。
“神经啊你,是我打的他又不关你的事。”夏火莫名其妙,笑他。
黎粲话噎在喉咙里终究没说,摇了摇头,无奈地对夏火苦笑一声,跟着他去了酒吧。
“好,你去更衣室换好工作服后就开始吧。”经理示意一个服务生模样的小伙领着夏火去了。换好衣服后夏火催促黎粲回学校去上课,黎粲也就走了。夏火抖擞抖擞精神,端起托盘。
“夏火,我是何印,以后就一起工作了。”之前带领他的那男生笑着对他说,语气温缓。想着不能再像是从前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夏火也友好地笑笑,跟何印握了握手,俩人都开始工作。
凌晨俩点才下班,被酒吧里震耳欲聋的音乐折磨了恁久,夏火呼吸着外面清新的空气,感到舒服了许多,风吹散了些许疲累。望向手里捏着的俩张百元钞票,酒吧生意不错,再加上来这儿的服务员都不是长久待的,工资都是按天结。他眯着眼睛自嘲地笑出声,堂堂一介大学生,成绩优异,现在跑来给人端盘子,真可笑。
“喂,夏火!等等——” 夏火转头,是何印。
“这就回家?”他问。夏火点头,“怎么了?” “唉,还说邀你一块去吃宵夜,咱们也算是交了朋友嘛。”何印笑笑。夏火本想拒绝,但想着肚子着实有些饿,而且也不好拂了人家的好意,就和何印一道去了。
夜半时分路上本来很幽静,何印领着夏火绕了几个巷子,到了一条灯火通明的街口,街上还有摆摊的摊贩和吃饭的人。自从来到这座城市,夏火也没有四处去过,更别谈晚上出门,所以自然不知道这里的夜市。
他们选了一家大排档走了进去。何印开了两瓶啤酒,夏火说自己不会喝,何印也没强求,自己一人喝着。二人随意聊着天,何印说自己本来是在美院专攻画画,但一年前父亲出了车祸,家里一时没有了支柱,也没有经济能力供他,只能辍学了。
“从小时候就认定要当画家,不断地练习画画,不断地上补习班,终于考上了美院,以为就要实现梦想了,还是败给现实。什么狗屁梦想,没钱只能认命!”
夏火眼听他说到动情处,又跟自己的经历相似,情不自禁拿起酒瓶跟何印碰了,一饮而尽。何印的叙述也全是他的苦闷,这一刻夏火只觉得与何印同是天涯沦落人,也不顾忌什么。这一晚二人都喝了许多酒,出了饭店已经四点,被外面的冷风吹得稍微清醒些,互相告别后就各自回家了。
一回家夏火就冲向卫生间,由于从不喝酒,只是几瓶啤酒他的身体就有些吃不消,吐的一塌糊涂。郑筠熙听见响动就醒了,但她不动声色地躺在床上,并不打算去看。在她心里她这个儿子自律能力很强,不会做什么没分寸的事,自然也不需要她的关心。这样想当然地认为着,她心安理得继续睡了。
吐完后夏火回到房间坐在地上,郑筠熙始终也没见出来看他,他更觉心酸。有时候真怀疑这是不是自己的亲妈,不然怎么对他这么绝情,怎么那么坚决带他离开,离开茵子……越想越头疼,夏火一头栽进被子里,沉沉地睡过去。
夏火一直睡到第二天晌午,其实中午就醒了,但就是不想起来,也不想看见郑筠熙。一直躺到太阳落山,夏火估摸着上班的时间,起来洗漱了一把就出门了。到了酒吧跟何印打过招呼后二人都投入工作。
每天都是夜半下班,夏火偶尔还是会和何印去吃宵夜,回家后一觉睡到第二天,然后又去上班。黎粲因为白天要去学校,只有傍晚时来看看夏火,夏火又忙着工作无暇顾及他,二人时常只是随便说两句话就各干各事了。
现在的生活状态让夏火感到愤懑,极其讨厌自己这副颓废的样子,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劝自己姑且这样过着。
最近来了位女客人,每次总是指名让夏火上酒,全都是名贵的洋酒,还都要求开盖。酒吧里的规定服务生凡开一瓶柜里的名酒按其酒价给提成。
“最近结钱拿到手软了吧。听说那女的还是被包养的,很阔哦!看她瞧你的眼神,啧啧~”何印戏谑地对夏火说。夏火瞪他一眼懒得答话,只是做自己的事。不过夏火也有感觉,每次开酒瓶时那女客人炙热的眼神毫无顾忌地周身打量他。虽然很不舒服,但人家也没做什么逾越的事,酒吧这样的环境,有些事忍忍也就过去了,所以夏火也没太当回事。
这天夏火准时到酒吧上班,远远的就看见何印在门口等他,走近后何印急切地告诉他老班让他俩去仓库提货,说着就把夏火拉进门口的轿车。而这时黎粲正赶到门口,看见夏火还没来得及叫他就见他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