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墨玉便回来了,眉头皱得紧紧的,自顾自更衣,不待临忌发问直接道:“陛下突然病了,我得进宫一趟。”
“好皇帝怎的这么多事?”临忌不悦地拧眉,“况且他病了与你何干?宫中那么多太医养来做什么?现下都子时了,你去一趟还要不要休息?”
“莫要胡说,陛下病了自然与我相干。”墨玉低声道,纵然心跳如擂鼓,面上仍是一派平静,“不妨事,你继续睡,我去去便回来。”
尽管临忌满腔不高兴,却没有一丝一毫针对墨玉,下榻帮他穿好进宫的衣裳,闷闷道:“你不在,我又如何睡得着。”
他的手不经意触碰到墨玉的胸膛,墨玉细微地一避,垂着眼不曾看临忌。临忌一怔,借着给他整理衣衫,手再次摸过墨玉的心口。
并非错觉,墨玉的心跳确实偏快了。
墨玉再次本能地微微一避,临忌猛地按住他的肩,死死盯着墨玉四处看却偏偏不看他的眼,压着嗓子道:“表哥,怎么了?”
“嗯?”墨玉不情不愿地抬眼,一脸莫名,“什么?”
“你莫要骗我。”临忌道,“我太了解你了,阿玉,你有事瞒着我。”
墨玉一言不发地穿好衣袍,这才道:“我去了,不好让宫中来的人等太久……”
临忌蛮横地打断:“你若是不说清楚,我便不让你走。”
墨玉无言地盯着他,不到片刻临忌便怂了,深知他家阿玉吃软不吃硬,缠着他道:“表哥,告诉我发生了何事可好?你明知道你不说我会一整夜不得安睡,你忍心么?”
“……罢了,你若真不愿意说也不必勉强。”须臾后,临忌落寞地松开拉他的手,“我知道你信不过我,我自己去查便是。”
墨玉进宫的一路上都极为忐忑,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自己心上,他偏快的心跳便一直停不下来,犹如愈来愈密集的鼓点。
直到进得帝王寝殿见着景和帝,他卡在喉咙中的一口气才缓缓吐出,咬牙迅速冷静下来,镇定自若地越过一众束手无策的太医来到景和帝面前,正要行礼,却被陪在帝王身侧的太子阻止。
临悉拧着眉头,一副心急如焚的模样:“王爷,此刻不是拘礼的时候,太医们都没办法,你快来瞧瞧父皇究竟怎么了。”
墨玉从善如流地走过去,在宽大的袖子下狠狠捏了把自己微颤的指尖。
太子给他让出位置,喃喃道:“明明父皇这几天在你的调理下身子有了起色,怎么会突然……”
墨玉示意他稍安勿躁,临悉便噤声了,知道现下确实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只是眉头依旧拧得死紧。
龙榻上的帝王虚睁着眼,这些天墨玉好不容易为他调理出了些许精神气,这一病又全都消耗殆尽,只剩下沉沉的死气。景和帝看见墨玉,低低道:“治恒,你来啦……”
“陛下认错人了。”墨玉不厌其烦地纠正道,“家父已故,臣是离修。”
“离修?”景和帝缓缓睁大眼睛,喉咙中仿佛有什么卡着似的,发出“嗬嗬”的气音,他猛然坐起身,在所有人始料未及中发了疯,“治恒,怎的连你也抛下了朕?连你也要背叛朕——”
最后那一声中气十足,随即而来的便是惊天动地的咳嗽。墨玉猝不及防教他突然发疯掀了开去,摔倒在地,他目光一冷,当即调整姿势跪到地上。
“陛下恕罪。”墨玉低低道,盯着地面的乌黑双眼愈发冰冷,“家父并非背叛陛下,相反,他是因忠心护主而去的。”
殿中侍立的一众人当即七手八脚上前安抚景和帝重新躺下,帝王中气十足的一声吼完,精神气又迅速萎靡了下去,昏昏沉沉任由众人伺候他躺下。
临悉沉重叹息,亲自去扶起墨玉,低声道:“父皇病得有些神智不清,从方才起便一直没少折腾,不得已才劳烦王爷半夜进宫一趟……父皇说的话王爷莫要见怪,大家都知道老王爷……父皇只是病了。”
“不妨事的,殿下。”墨玉脸色发白,却勉强扯出一抹笑,“为陛下分忧解难,是臣的职责。”
待得他从殿中退出来,便是一个多时辰后的事了,景和帝的情况已然基本稳定。墨玉身心俱疲地闭眼倚在轿子上,冷汗在他身上出了一层又一层,却已在方才的忙活中全风干了。
一切都如他所料那般发生了——不,或许该说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
只是预想归预想,真正实施起来却困难得多,墨玉这辈子第一次干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心中并非没有挣扎与慌乱,在殿中面对因暗地里受他折磨而昏迷不醒的天子,他一度惶恐得连心都在发颤,也不是没有想过“算了”。
可怎么能“算了”?如何能“算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做都做了,哪怕前方是万劫不复,也停不下来。
他一身冷汗,终是咬牙控制住微微发颤的手,压下心中怯弱,逼迫自己坚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