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修,你是不是招惹过什么仇家啊?我打听来了消息,据说那些都是江湖上的杀手,若不是和人结了仇,谁会这么大手笔又心狠手辣……”
墨玉缓缓皱起眉头,沈长居拍了一巴掌说话那人的肩头,低声道:“隽才兄,慎言啊。”
这人名唤于隽才,也确实是个青年才俊,只是坏在过于心直口快还不会察言观色,常常说错话惹怒了人家自己还反应不过来,因而平日里不太讨人喜欢。不过这人胜在没什么心眼儿,话里通常没有恶意,墨玉还挺喜欢和他来往的,觉得自在。
于隽才疑惑地看了沈长居一眼,沈长居对他使了个眼色,于隽才便困惑地看了眉头紧皱的墨玉一眼,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沈长居扶了扶额,实在搞不懂墨玉究竟为何会喜欢和这么个二愣子来往,若不是因为墨玉,他真是死也不想和这人多说一句话,管他老爹老娘是谁。
墨玉游走的思绪很快收回,温和如常地和他们聊了几句,一群人便纷纷说不打扰了,嘱咐墨玉这几日好好休息。
看着独自留下的沈长居,墨玉假意客气了一句:“你是要用过晚膳再走么?我叫人去准备。”
“不用麻烦,我说几句话便走。”沈长居自然看得出来他留人用饭的心意不诚,并不去讨人嫌,开门见山道,“你右手怎么了?”
墨玉的右手一直半藏在袖子中,没想到这样也被沈长居发现了,无奈地笑了笑:“你还是这么细心啊,长居。”
“废话,你平日里又不是惯用左手的人,方才你总共碰了两次茶盏,右手由始至终都没有伸出来过。”沈长居看着他面前的茶盏,迟疑道,“是……慧安公主?临慧?”
“你知道?”墨玉微微一怔,眸中有暗光一闪而过,“消息传得这般快么?看来王府里多嘴多舌的人变多了。”
“这倒是冤枉他们了,不关别人的事,是我自己猜的。”沈长居道,“据说临慧回宫后一直在闹,说你在王府中藏了个女子,还道你被那个女子迷惑了……我听说得不多,只是隐约知道你因为那女子受了伤。”
“这也算‘听说得不多’?”墨玉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嘴角,“长居,你说的这些,我可是只字未闻。”他顿了顿,又忽然正色道,“我没有藏什么女子,醉儿是我表妹,前些日子从白灵岛来的,我阿娘亲自接待的醉儿,何来‘藏’字一说?”
沈长居看他严肃的模样,叹息道:“我自然是信你的,临慧那刁蛮丫头你又不是不知道,一闹起来便口不择言,我想宫中也没几个人信她……对了,你的手究竟怎么了?”
墨玉便将袖子撩起来,把手给他看。沈长居看见他那片惨不忍睹的肌肤,难以置信地抽了口气:“这是……热水烫的?临慧对你做什么了?她……她对你竟也舍得下手?”
“是茶。”墨玉收回手,盯着眼前的茶盏,淡淡地道,“她原本是要泼醉儿的,被我挡下了。”
“难怪……也难怪她气疯了。”沈长居喃喃道。
墨玉的右手虽然烫伤了,却不影响动作,只是一动便疼罢了。旁边只剩下沈长居一人,他自然再没什么好掩饰的,这次用右手端起了茶盏,垂眸抿了一口。
“我实在是忍不了她了。”墨玉低声道,“我觉得还是要和你说一声的,长居,你若是对临慧……最好趁早,再晚一些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反正……我是不会再容忍她了。”
沈长居有些诧异:“是因为你口中的‘醉儿’么?”
“不是。”墨玉心道,“醉儿只是个导火线。”
可他没有解释,这些事要解释起来太麻烦了,他也不愿意对别人一层一层剥开自己的心,露出压在最深处的内容。
两人相对无言片刻,沈长居叹息道:“慧安公主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女子,十分招人喜爱,可我与公主大约是注定无缘的。”
墨玉注意到他神情有异,微一皱眉:“这话从何说起?”
沈长居忽然站起身,慢慢走了几步:“太子今年二十有二,三殿下也已过弱冠——离修,我们早到该成家立业的年纪了。”
墨玉拿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不动声色地收回去,看着沈长居的侧影。
如今朝堂之上,最锋芒相当的两位殿下,便是太子和三殿下。两位殿下生在皇家,表面上是兄友弟恭,平日里也看似相安无事,私下里却无论如何也免不了暗潮汹涌。
墨玉听懂了沈长居这话的意思,心中无端生出一股子厌烦,可他心知这是躲不过的,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毕竟他恨不得卸下伪装远远逃离的这个地方,是无数人的梦寐以求。
“我和慧安公主公主注定是无缘的。”沈长居自嘲一笑,将这句话又说了一遍。
这次墨玉却明白了他话中所蕴藏的深意,右手的烫伤莫名疼起来,疼得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
临慧是三皇子临恕一母同胞的妹妹。
沈长居这句话便是表明了立场,他已经在众位皇子当中找到了自己该站的位置——又或许这立场不是他的,而是沈家的。
不过都一样。
墨玉重新拿起那盏茶,对着沈长居慢慢饮尽,忽而轻笑道:“长居,以后我们还有机会一同游湖踏青么?”
沈长居不再言语,也坐下来将自己的那盏茶一饮而尽,忽然又叹了口气——他今日叹气的次数格外多。
“离修,为什么你偏偏是三皇子的伴读呢?”良久,沈长居轻声问了句傻话。
墨玉没再出声,微微眯缝着眼睛,抬头望着远处绵延的天光。那尽头处,是大片如火的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