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炽微微一笑,缓缓道:“英公当年镇守云南,手握重兵,却从无半分僭越之心,事事皆禀明朝廷,不敢有丝毫专断。他常说,云南是大明的云南,不是沐氏的云南。这番胸襟,实在令人敬佩。”
这话一出,宴会厅内的气氛陡然安静了几分。
沐晟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了些许。
他何等精明,如何听不出朱高炽话里的弦外之音。
朱高炽却仿佛没有察觉一般,继续说道:“英公在世时,大兴屯田,劝课农桑,让云南百姓安居乐业。他还兴办学校,传播中原文化,让蛮荒之地渐染文风。这般功绩,足以名垂青史。只可惜,有些人继任之后,却忘了英公的教诲,只想着如何稳固沐氏在云南的权势地位,将云南当成了沐氏的私产,处处掣肘朝廷政令,试图将云南藩镇化!”
他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如同两把尖刀,直刺沐晟的心底:“沐侯爷,你说,这般行径,若是让英公泉下有知,该是何等心寒?”
沐晟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额头上瞬间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他手中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酒水洒了一地,他却浑然不觉,“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大将军王明鉴!末将绝无此意!沐氏世代受皇恩,对朝廷忠心耿耿,绝不敢有半分僭越之心!”
朱允炆在一旁叹了口气,道:“沐侯爷,王兄并非是要怪罪于你。只是如今大明推行新法,西南之地更是重中之重。朝廷要在云南设立卫所,迁徙中原百姓实边,要在三宣六慰推行一条鞭法,这些都需要沐府的配合。若是沐府只顾着一己之私,处处阻挠,那朝廷的新政,又如何能推行下去?”
“末将知错!”沐晟连连磕头,额头撞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末将保证,从今往后,沐府一定全力配合朝廷推行新政,绝不敢有半分阻挠!云南的军政要务,末将定当事事禀明,绝不敢擅自做主!”
朱高炽看着沐晟惶恐不安的模样,心中冷笑。
沐晟的心思,他如何不知?此人野心勃勃,一心想要将云南打造成沐氏的独立王国,只可惜,遇上了他朱高炽,这等图谋,注定只能是痴心妄想。
朱高炽缓缓站起身,走到沐晟面前,伸手将他扶起,语气缓和了几分:“起来吧。本将军也知道,沐氏镇守云南不易,功勋卓著。朝廷也并非是要削夺沐氏的权柄,只是希望沐氏能恪守本分,效忠朝廷。”
沐晟连忙道:“末将谨记大将军王教诲!此生定当效忠大明,绝无二心!”
朱高炽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道:“此番平定麓川,收服三宣六慰,乃是大功一件。本将军已上奏朝廷,为你请功。不过,眼下还有一桩要事,需要你随我一同入京,面见皇帝陛下。”
沐晟闻言,心中又是一紧。
入京面圣,看似是恩典,实则是将他置于朝廷的眼皮子底下,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中。
可他此刻哪里敢有半分拒绝,只能连忙躬身应道:“末将遵令!”
朱高炽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回到座位上,举起酒杯,朗声道:“来!诸位,继续饮酒!今日不醉不归!”
宴会厅内的气氛,这才重新活络起来。
只是众人看着朱高炽的目光,却多了几分敬畏。
这位大将军王,年纪轻轻,手段却如此雷霆,软硬兼施,恩威并济,竟能让盘踞云南数十年的沐氏乖乖俯首帖耳,实在是令人心惊。
酒过三巡,朱高炽起身告辞。
沐晟亲自送他到府门外,看着朱高炽与朱允炆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知道,经此一事,云南沐氏,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在西南之地一手遮天了。
而大明的西南边陲,也将彻底纳入朝廷的掌控之中,再也不会出现藩镇割据的隐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