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虽不清楚来人身份,但看到白衣男子脸上的鬼面具后,心下当即了然。“鬼面将军”的名号如雷贯耳,能在清风军营中佩戴面具者,除了大将军辜亭风再无他人。
而说话的那名男子衣衫华美、气质不凡,连辜亭风都走在其身后,想来正是统领燕京八域的成王傅平声。
听到成王那堪比珠溅玉盘的曼妙之声,清荷想起正是那日海选时坐于白帷幔之人,当日闻其音已是沁心入脾,没想到其人也是俊美如斯。
她来燕京之前,就听闻当今天子傅始源对这第五子很是器重。与宫中大多妃嫔有显赫出生不同的是,其母出身不高甚至低贱,只是傅始源任平南王时府上的一名舞姬,在一次宴席后被临时宠幸。本是一夜春风之事,偏偏这名舞姬命中注定有子,好彩不彩的怀了身孕。
对妻妾成群的傅始源而言,一个舞姬怀了自己的孩子并非大事,事后也只是简单给了个妾室名分。真正让傅始源注意到有这么个儿子存在的是在他三十六岁寿宴上,年仅六岁的傅平声在席间的表现,可谓一鸣惊人。
当时的傅始源还是前朝平南王身份,虽只是一名武将,但纵观天下,最富庶的南部尽在其领地,又掌握了朝廷过半兵权。加之前朝皇帝昏聩、疏于朝政,皇城实权早已旁落。
官场之人最懂得见风行事。皇帝强悍时便是皇权至上,皇帝无能时便是实力说话。是已,当今天下最有钱又有权的傅始源摆寿宴,朝廷上所有在朝在野的官员几乎倾巢出动,无人不给面。除了两个人,一文一武、顽固不化。
这一武之人与傅始源不陌生,甚至说相交甚深,正是前一任平南王秦超。他比傅始源年长三岁,出身却比傅始源显赫的多。正因如此,二人虽年纪相差不大,但在军营中职位从一开始就有着天壤之别。秦超是从参将做起,傅始源却几乎从白丁起步。
与京中贵族盛行纨绔之风不同的是,秦超虽家世显赫,但武艺卓尔不凡,尤其擅长使得一对金锏。加之其人光明磊落、心胸宽广,很快赢得了一众将士的心,成为威震四方的平南王,统领十八路大军。
在一次与宿敌朱儒国交战中,面对朱儒大军的海水压境,秦超挑选了三千先兵勇士夜袭敌营计划烧毁粮草,傅始源正是其中先兵之一。
先兵本是九死一生,何况是深入潮水一般的敌营。此次参与夜袭三千勇士
,最后仅有四人活着归来。
敌多我寡,这次夜袭烧毁粮草之计并未成功,但四人之中唯有傅始源将敌方布阵图带了回来。
根据这张布阵图,秦超大军很快找到了敌方最为薄弱的环节,将敌军击溃。
此役之后,朱儒国退兵国内,不再来犯。
秦超为人一向宽厚,在上奏朝廷折子中将傅始源形容成此役的最大功臣。凭着战功一日得宠,傅始源高超的交际手腕得以显现。日后几年,他更是以头脑灵活、舌如灿花,在皇帝心目中愈发视同肱骨。
相比之下,秦超虽正直忠心,但少了官场上的圆滑,久而久之便不为皇帝看重起来。
偏偏秦超并不在乎这些世俗名利,反而将这位曾经的下属、患难与共的兄弟当成平生知己,将名利悉数让给了傅始源。
直到一次秦超与一名精通奇门遁甲之术高人,闲聊中提及傅始源那次盗来的阵图。没想到,高人越听越心惊,最后竟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秦超大惊之下问起缘由,那人知道秦超与傅始源相交甚厚,竟然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连叩了三记响头,方开口回道,“凡人皆知奇门之术讲求甲加丙兮龙回首,丙加甲兮鸟跌穴。朱儒倾举国之力阵压边境,怎可不知庚加癸兮为大格,加己为刑大不宜?”
秦超回忆起那日战局,朱儒久攻三月之久幽州城不破,他们也镇守万夫关无法退敌,双方胶合之下,彼此皆是心如火焚。
正因于此,他才想到火烧敌方粮草之计,断了对方的粮,自然就断了对方补给。派出去的三千先兵没有完成夜袭计划,但傅始源却带回了敌方的阵图。军情火急,容不得多做他想,他很快调兵攻打阵图所示薄弱之处,果不其然退了兵。
眼看边境险情尽解,他事后也未多加思虑。但今日听得术士一言,方觉其中蹊跷。
按理说,朱儒对幽州势在必得,耗费精力布阵,不应该出现当日那种漏洞。事后阵图被人盗走,也未及时补救,的确令人费解。
当下,他马上派人到军中找出昔日那副阵图。可惜回禀之人却告知,那图早在破敌之后就已不知所终。
秦超心下顿时一片冰凉。他急急面圣,将心中疑惑告诉了皇帝。但皇帝早已认定傅始源乃不可多得的人才,忠心一片,而秦超如今之说只是对傅始源的嫉妒之言。是已,不仅未听进去,反而将他一顿呵斥。
傅始源第二日得知后,更是言语不堪,丝毫不见昔日故友之情。
秦超一怒之下请辞了平南王封号,皇帝正值盛怒之际,不仅同意了秦超请辞,更是将傅始源封为新一任平南王。
秦超退居下来后,看透官场、不再过问朝堂之事。后听闻结交一名江湖女子,与其过起了闲人野鹤的生活。
直到傅始源突然起兵,前朝官员逃的逃、降的降。无人可用之际,久无音讯的秦超突然返朝,执掌平叛“兵马大元帅”一职,于大军阵前发下“誓与朝廷共存亡”重誓。可惜天妒英才,最终阵亡于两军前。
另一位没有买傅始源面子出席寿宴的是个文官。这个人清荷更熟,因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父亲,前状元郎江笛声。
对江笛声没有出席寿宴,外界的理解是看不惯傅始源那一朝得志的小人嘴脸。可江笛声却回答,“非也,非也,乃吃了不洁食物误伤肠胃体虚所致”。
对这个油嘴滑舌的文人骚客,傅始源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何况还是刚入仕的新官,来与不来都无甚紧要。要不是身边有人将其说成是与秦超一党,故意不给面子,估计傅始源都不知道有这样一号人物。不过,这也只是当年的傅始源这么认为,后来当他知道就是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在他眼皮子底下干了一件大事后,他才后悔当年最应该杀掉的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