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后,清漪仔细地打量这块长命锁,银制的锁面上刻有精细的祥云图案,摸在手中圆润清凉。她把长命锁小心地放在锦囊中,又存放在书卷中,这才安心。
今日来,连夜风雪,城中时常传来贫苦人家冻死街头的惨剧,爹爹尽己所能拿出全部家当购买衣食用品分发给贫苦人家,奈何人力微薄,成效甚微。爹爹作为文臣,上朝觐见商议,请求皇上拨款济民。
清漪正待在药房中,对着医书研究着药理。“辛夷,药性辛,温。归肺、胃经。煎服。”只见清漪拿着小扇子在陶罐下急促地扇着,直到汤药沸腾,清香的白汽冒出。她连忙端下陶罐,将药倒在碗中,放入食篮,急急忙忙走了。
刚打算出门,清漪就被吓到了。门口卧坐着一对母子,他们衣衫褴褛,面色苍白,可母亲却紧紧地抱住儿子,想要给予他仅有的温热。清漪连忙大叫道“救命啊!快来人啊!”
家丁听闻连忙赶到,看到眼前的景象也惊呆了,他们支支吾吾道“这……”
清漪连忙吩咐道“快,把他们送进屋里,然后快请大夫。”
晓荷替妇人用热水清洗,换上新的衣服,大夫现在要替妇人把脉。娘亲听闻此事也急急忙忙赶来,她轻声问道“大夫,不知这位妇人情况如何?”
只听大夫微微叹了口气说道“这位妇人是操劳成疾啊,她天生身体虚弱,不仅缺乏后天调养,而且劳心劳力,身体不堪重负,郁结于心,精神衰弱,肺部还有严重疾病……诶……老夫定当竭尽全力了,然而现在只能细心调养,期望有所好转……”
“对了,大夫,不知同来的那个孩子如何?”
“我已看过,并无大碍,不过是风寒加上路途劳累,只要多加注意,过几日便会醒来。我现在去抓药,老夫告退。”
娘亲转身对晓荷说“晓荷,你跟着大夫去抓药。”“是”晓荷跟在大夫身后匆匆走了。
清漪看着妇人,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可是眉眼间却是一派清秀,柳眉杏眼。娘亲轻轻抚摸着清漪的头说道“清儿真的长大了,娘亲很欣慰。”清漪紧紧地抱住娘亲的腰,有些疲倦。
当她路过那少年的房门前,突然听到一声清脆的瓷碗碎裂的声音,清漪连忙跑了进入,只见那少年十二三岁的样子,斜坐在床沿,用右手支撑着身体,显然还没有恢复好。他的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白衣,头发有些凌乱,那双浓密的眉毛紧紧地皱起,紫藤在一旁委屈地收拾残碎的陶片,听到脚步声连忙转头唤道“小姐,他醒了。”
“我娘在哪!你们把我娘怎样了!”他朝清漪怒吼着,身体微微颤动着,刚说完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的眉眼中满是愤怒与仇恨,清漪从来没有被人用这样的眼神狠狠地盯着,她一时竟呆住了,浑浑噩噩地说道“就在隔壁的房间,大夫正在把脉。”
他用尽全身力气站起来,可四肢无力,还是猛的跌坐了下去。紫藤连忙上前扶起他,却被他猛的一推,坐到了地上,委屈地想哭。
清漪扶起紫藤,柔声说道“我们还是先离开吧。”
转身欲走,那少年的声音又在耳后响起“等等,你们难道不是汉王府的人?”
汉王府?他在说什么?清漪满脸的疑惑。紫藤有些气愤,嘟着嘴说道“这里是夏氏草堂,夏原吉大人的家。要不是我们小姐好心,今天早上在门口发现了你们,说不定你们早就……”清漪连忙扯了扯紫藤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说话了。
清漪朝那少年笑了笑说道“你先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了。”说完连忙拉着紫藤退了出来。
出了门口,紫藤对清漪说道“小姐,你瞧他怎么这样啊,不仅不报救命之恩,还恶言以对。”
“紫藤姐姐,你再煎一副药给他送过去好吗?”
紫藤点了点头,愤愤地走开了。
清漪坐在闺房里,在开着窗户的木桌上研磨玫瑰香露,把玫瑰花瓣洗净用研杵捣碎成糊状,再加入蜂蜜,糖水,加热沸腾再冷却就可以解除药物的苦涩了。她把玫瑰香露装在白瓷碟子里,交给了晓荷,麻烦她送药的时候顺便服下,口感就不会那么苦涩了。
经过几天的修养,妇人已经醒了,少年就在床头寸步不离地照料着。妇人对娘亲和清漪千恩万谢,妇人说道她名叫郑容娟,靠给别人浣衣为生,清贫苦楚,和儿子相依为命,他的儿子叫做郑英庭。
清漪心中顿时冒出许多疑问,他们同姓郑,是如此巧合,他父亲也姓郑?而且郑容娟话里话外根本不愿提起丈夫,总是小心翼翼的话转他方。母亲见此也大致了解,何必揭他人往事,既不愿说,又何必问。
清漪抬头,不经意间瞧他,他已梳洗整洁,毫无初见是的狼狈,只见他一席淡色的棉衣,黑黑的头发高高束起,白皙的皮肤,光洁的面容,微弯的眼角,透露出的却是淡淡的邪魅,表面上的不羁,和眼光中的温柔,就这么不协调的统一在一起,仿佛与前日的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他目光满是关切地看向郑容娟,不知为何突然转视,清漪那样直勾勾地盯着他,在他心中一目了然。这般女子,他见过多了去了,有钱人家的小姐又如何,道貌岸然罢了,他不屑。她既然想看,便让她看个够。他目不斜视地盯着清漪,嘴角半挂着一抹浅笑,更像是邪笑,眼神中是满满的散漫。
清漪因为个子矮,正好看到挂在他胸前的银锁,雕刻精细,做工精美。她想着,莫非,这也是长命锁?而且,和她那只长命锁竟然如此像,她看不懂郑英庭的眼神中写的是什么,只知道,别人对她笑,她也应该对别人笑。
郑英庭突然呆住了,那女孩的微笑是如此纯粹,清澈的眉眼,仿佛溪水一般,一眼见底,她的脸圆嘟嘟的,粉扑扑的,脸颊总是挂着浅浅的酒窝,茸茸的头发上落了一片浅色的花瓣,她自己还不知道,笑的灿烂无邪。
他别过脸去,不再看她。透过眼睛可以看到心中的一切,他欲掩饰,因为他有不可状诉的心事,那是沉甸甸的仇恨。他和母亲自小相依为命,母亲身体孱弱却终日浣衣溪边,操劳成疾,而他被别人欺负,说是没有爹的野种,被人拳打脚踢,他忍着痛,一个人待在屋子里……他看透世间凉薄,只是突然看到那样一双眼睛,仿佛心上的一层薄冰渐渐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