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说说看。”昭帝合上眼,浅啜了一口茶水。
“陛下这许多年从未忘记过奉贞诚元皇后,如今知道苏公子才是她的孩子,理应接进宫来,否则皇后娘娘泉下有知只怕要寒心。但南军之难不容忽视,若是沈青瓷因此事获罪,少不得要影响民心军心,而苏公子又镇不住——陛下可是在愁这个?”
“正是。”昭帝捉住她的手,“念妃可有高招么?”
“臣妾愚笨,料想这三堂会审,应该都是朝中重臣参加,口风想必是严实的。”林抒雁展开一个温柔的笑容,“他二人本就生得一模一样,叫苏公子顶了那位置便是。这太子不姓沈也不姓苏,还得姓叶。”
沈青瓷对她有提携之恩,而如今她却说出这番话来,不是冷情,而是透彻。她的恩宠,并非来源于沈青瓷,追根究底还是因为那个死了十九年的皇后娘娘。林抒雁是个聪明人,这些事向来看得清楚,就像她早早预见了自己作为庶女的命运。
但她要争。
正如悼花会上她写下的那句诗,随波逐流太仓皇。
而沈青瓷却是一身轻松,他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和苏也罢把酒对酌。
“你恨我?”
“嗯。”
“你本可以杀了我。”沈青瓷为他斟满酒杯,“以你的轻功,半夜摸进沈府杀了我,不是难事。”
“的确。”苏也罢看着他斟酒的手,看着酒液一点点注满光洁的瓷杯。
“为什么?”沈青瓷饶有兴致地问道。
“我不要你死。”苏也罢将杯中酒饮尽,“我只要,你把本该属于我的还给我,再加倍经历这些年我所经历的。”
苏也罢酒量很差,事实上这是他第一次喝酒,一杯下去脸就微微发红。那副清冷的面容,倒因此平添了几分柔和。
“我倒是也想向你讨一样东西。”沈青瓷道,“解药。那日你给我府上侍卫下了毒。”
“哦?还没死?”苏也罢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推给他,“拿去。”
“这么慷慨?”
“那些人的生死,我从不放在心上。”苏也罢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沈青瓷刚想谴责一下他扭曲的价值观,却发现此人已倒在石桌上睡了过去。
这酒量,也是罕见。
沈青瓷想了想把人带到了沈府客房,之所以不去醉和春是因为……苏也罢那副金丝楠乌木的支架太重,他懒得扛。
看看空空荡荡的客房,沈青瓷刚想招呼阿临来收拾一下,顺便把解药给阿凛送去,阿临便仿佛感受到了他的召唤似的出现在门口。
“公子。”阿临沉重的表情让沈青瓷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公子,今天的事阿蔺都告诉我了……”阿临掏出一封信,“沁姑娘失踪前来过府上,但那时你正和大梦先生说着话,她留了封信就走了。”
“她说……如果有意外,把这封信交给你。”阿临忍不住流下泪来,“当时沁姑娘神色就不大对,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似的,我一直没敢告诉你,她可能早就不在了……今天这三堂会审,算不算意外?”
沈青瓷走出客房,寻了盏灯点上,将信摊开仔仔细细读了。
当年大梦先生赶到苏州府时,沈幼莲已经去世。她生下的孩子的确呼吸全无,但她怀上的是双生子,另一个健健康康,无灾无病。这也是因为,段齐把毒素尽数引到了一个孩子身上的缘故。但世人对寒香断的了解还太少,段齐也并没有接触过。沈幼莲生产之时已是深秋,寒香断发作得厉害,对于女性而言更加难以承受,她最终还是没有活下来。
当时沁娘虽然小,却已经记事。大梦先生杀苏媚儿时,她就躲在衣柜里,大气也不敢出。那一天她父亲段齐带着那个奄奄一息的婴儿去寻药不在家,家中只有苏媚儿和两个孩子。
“大梦先生杀死了我娘,带走了你。”
他的目的本就是带走这个孩子,可苏媚儿拼了命的拦着。
她想要幼莲的孩子从零开始,可惜,她做不到了。
信末,是沁娘的落款和指印,夹着她母亲的一幅小像。
沈青瓷将那小像收好,合上信投入了烛火之中。火苗舔上纸张的边缘,枯黄,焦黑,灰烬。星星点点的明亮火光吞噬着脆弱的纸张,最终消失得了无痕迹。
“公子?这是证据啊!”
烛火映着他微笑的脸,七分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