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霁云开,一战成名。
经过三日清点,总共得了三百万两白银并二十万担粮食,收到账目后,陆承序重重舒出一口气,
“总算是能撑一阵了...”
国库有了银,自当依照轻重缓急出纳。
是以自那日起,陆承序足足有五日未归,到八月二十五这一日,总算忙得告一段落,同僚见他声名鹊起,手腕老道,十分拜服,这日午后非拉着陆承序去喝酒,为他庆功。
首辅之子崔家二老爷做东,七八名同僚簇拥在陆承序左右,年纪轻轻,不到二十五岁,首战告捷,多少是有些春风得意的。
酒过三巡,陆承序脸上也难得挂了笑意。
陆承序是首辅崔循的爱徒,崔二老爷与他平日来往颇为密切,情分又格外不同,席间便拉着他道,
“彰明贤弟,今日我父亲入宫,陛下龙颜大悦,赞贤弟有宰辅之才,看来贤弟入阁有望...”
陆承序连忙抬袖回礼,“兄长这话折煞我也,不过是不负恩师教诲与举荐之恩罢了!”
“哈哈哈,来来来,不说这些,咱们今日不醉不归...”
“对了,彰明贤弟,听闻夫人携公子进京了?”
陆承序脑海闪过华春认错夫君的模样,失笑道,“是,抵达京城已有数日。”
“这是好事,贤弟这五年南来北往,殚精竭虑,实在是辛苦,如今夫人进京,你也该享享琴瑟之好...趁着年轻,多要几个孩子,最好再得两个闺女,赶明我两府结为亲家,岂不是美谈?”
这话说得席间诸人均笑了,一贺他高升,二贺他夫妻团聚,嚷嚷着要与他攀亲。
想起家里那位连门都不让进,他上哪得闺女去,不过面上却笑若春风,被闹着多饮了几杯酒。
应酬至下午申时,陆珍扶他上马车,灌了两碗醒酒汤,陆承序倒头就睡,两刻钟后抵达府门,清醒过来,整了整衣冠进府。
正要往书房去,突然在廊庑转角处驻了足,问陆珍道,
“夫人如何了?”
陆珍搀着他答,“小的今日问过常嬷嬷,少奶奶一直没出门,病情还未好转呢...”
陆承序敛了敛眉,正色几分,“你先回书房,我去探望夫人。”
遂推开他的手,信手掀开一束桂枝,慢悠悠往后院去了。
时辰尚早,陆承序白日鲜少能见踪影,华春更料不到陆承序会来探望她,是以牵着沛儿在院子里捉迷藏。
沛儿快五岁了,根骨结实,手脚也没个轻重,趁着华春不备,跟头小豹子似的从后扑来,抱住华春,“我捉住娘亲了,我捉住娘亲了...”
华春一时不妨,被他冲得踉踉跄跄往前一栽:“小兔崽子!”
幸在一只修长手臂及时伸过来,稳稳扶住了她。
酒气夹杂一抹清冽冲鼻而来,华春下意识抬起眼,视线与他撞了个正着。
那双眼,深邃幽冽,毫无波澜。
过去,她也曾沉迷于这副夺目的姿容,好似多看一眼便叫人害臊。
甚至在他离去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悄悄抱住沾有他清冽气息的枕巾,捡着那点为数不多的回忆,反复碾磨,回味。
如今也是害臊的,不过这抹“害臊”不缘于情愫,而源于越界,仿佛她碰了不该碰或不属于自己的人与物。
华春立即退开两步,欠身道,“失礼了。”
陆承序见她避嫌似的退开,眉间隐隐闪过一丝不快,却也没说什么,而是将儿子从华春身上拎开,责道:“娘亲身子不适,你怎不知轻重?”
童言无忌,沛儿下意识反驳,“娘亲已经好了...”
陆承序幽幽瞥了华春一眼,华春脸不红心不跳,往里一比,“请七爷进屋喝茶。”
二人一前一后往正屋迈,沛儿原也要跟过去,被及时追来的慧嬷嬷一拉,嘘了一声,哄着他往别处去了。
陆承序身上有酒气,便没进东次间,径直往堂屋坐下,华春自里屋斟了茶出来,才发觉儿子不见踪影,不仅儿子,便是那些婆子丫鬟也在一瞬间消失了似的,华春一言未发,将茶递给陆承序,随后在他对面落座。
陆承序喝多了酒,额尖胀得厉害,抵着额角,来回揉了揉,随后方问,“夫人身子可好了?”
华春双手交叠,望向洞开的门庭,声线静静,“好多了。”
陆承序闻言,蓦地睁开眼,“既是如此,那今夜,我便让嬷嬷将衣物送来后院...”
夫妻夫妻,同床共枕方为夫妻,总跟他置气算什么事。
清隽的眸色淡淡扫过来,凝着她侧脸,带着无声的威压。
在朝廷尔虞我诈够了,回到府上,便不想拐弯抹角。
陆承序漫不经心等着她回应。
秋光透过那颗茂密的大槐树,洒落一地斑驳,光斑漫过华春的脚尖,晃入她的眼。
华春足足沉默了一息功夫,方转过身来,将那份搁在怀里一月有余的和离书,缓缓掏出,
迎着他深静的双目,再度推至他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