烘至身上微暖,马小珑起身去到门前,倚着门用手去接外面的雨滴。秀眉如蹙,眸笼轻愁,被雨微湿过的脸颊细致如玉,清丽绝俗,恍若有淡淡的柔辉生媚。
有几人偶然抬眼,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呆了,而另一边钟钰更是毫不瞬移地看着,喉结耸动,眼底仿佛有团火在燃烧。
我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起身取了件干燥的外衫,走过去轻轻披到马小珑身上,微微侧身巧妙挡住一众目光。马小珑头也不回,微微叹息道:“唱首歌给我听吧,我心情差极了。”
知道她是将我误当成韩仇,心中有些不悦。经由昨夜深谈,我断定韩仇目前并无揭穿我身分的考虑,便也暂不动他,可小珑和他这般要好,我实不能容他长久。
按下百转心思,装出微许的尴尬道:“小姐,我……不会。”
怔了一下,马小珑强笑道:“还以为是韩仇呢。”说着向里望了一眼。
我默然,猜不透她为何这般忧烦,只低首温和地望着她。
马小珑收回目光,看到我,唇边忽然染了一缕笑,目不转睛地瞧着,细声道:“易惟,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真俊,太帅了,要是在我们那里,一定可以成为偶像明星。”
脸上微微一红,心中半叹半喜,至少,她对我的外貌倒是真心喜爱,不是不欢喜的,可是比起我心中的渴望,她的这点喜爱,如沙漠中的微雨,实在无法满足。
马小珑鱼犹在自顾自地闲扯:“在我们那里,男人帅到你这种程度,会有很多女孩倒追你,不象在这边,女孩儿即使有意,也含蓄得很,若有机会试试我们那边的女孩子,一定火辣得让你吃不消。”
对这种话题着实没有兴趣,更不愿去纠正她江湖女子并不如她想象的含蓄委婉,体味着她话中的语意,我试探道:“小姐是想家了么?”
马小珑苦笑了下,喃喃道:“任务完不成,不知应不应该回去,完成了,不知能不能回去,想家,‘想’有什么用?”
寥寥几句包含了太多的深意,我心头蓦然沉重,低道:“真的想‘家’了?”
望着外面密密雨织如帘,笼山笼水,马小珑的声音几不可闻:“也没有想家,只是,觉得很寂寞……”
一时寂然,只有雨声沥沥潺潺。
内腑隐隐刺痛,她孤单在外这七年,是否常有这样寂寞黯然时候,而那时,我即使是同样的伤痛思念,也终于是无法陪伴。
静默片时,想起她惯喜听江湖中的奇闻趣事,一时只想哄她展眉宽怀,于是道:“小姐昨晚见过的沈泱,是济南沈家的二公子,名动江湖的四公子之一,最是风雅不过,另三位分别是蜀中唐门的唐尧,太原骆园的骆离,和东海白礁城的周宇,江湖盛传,唐尧怪、沈泱雅、周宇狂、骆离冷,大致道出了这四人的性情,又有他们一些故事流传,颇有些意思……”
轻声地娓娓道来,讲述那些或侠义、或柔情、或诙谐的江湖故事,小珑有时低笑,有时摇头,渐渐听入了神……
许久许久之后,雨声渐歇,天色也渐渐暗了。庙中人都被这场雨磨得困乏,有的坐着打盹,有的围火喝酒,钟钰和韦远低声密语,至于他们在商量什么,我只心中冷笑。而韩仇,坐在稍远处沉默,我亦知他在担心韩娟。
随着不经意地一望,马小珑微呆了一下,放下手中我给她拿的零食,摆手示意我停住,三两步跳到韩仇身边,佯嗔道:“喂,我今天心情不好,你怎么不给我唱歌了?”
我慢慢走到火边坐下,垂首掩住眸底冷然。敏锐地听到韩仇的声音道:“我看你聊得挺开心的。”
小珑笑道:“是啊,易惟好会讲故事。”随即以极细微的声音道:“卫紫衣那么高冷,应该不会象他一样会讲故事哄人吧。”
我心中微叹,暗想我也只是对你如此,且小妮子并不知道,即使她这般细声,可三丈内的风吹草动,哪里有瞒得过我的。便如钟钰暗动的杀心,同样在我的掌握之中,只看我何时打算利用了。
心里想着,微微抬眼,却正正瞧见她亲呢地从韩仇脸侧移开。
即使不看,也知自己脸色登时变了,但这竟仍然未完,没过片刻,竟见她挨着韩仇坐下,低声轻轻歌唱。而韩仇只是回头惊诧地一望,便又转脸不理她,即使唇角已带上笑意,马小珑顿时精神一振,嬉皮笑脸地转到另一边又唱,声音也渐大。
庙中人皆为之侧目,看着她顽皮地追到起身躲她的韩仇身前,边退边唱歌逗他欢心的甜蜜场景,钟钰已是一片杀机,而我面上虽深沉漠然,心底亦是决然,韩仇,绝不能再留在小珑身边。
随着韩仇笑推着小珑出去,我迅速起身到钟钰、韦远二人身边,收拾出一脸稚真笑意,轻声道:“小姐和韩公子感情真是甜腻,是不?”
钟钰沉着脸脱口道:“不过就是一下人,也配!”语中的嫉恨竟是再无掩饰。
韦远心计深沉,望着我别有深意地道:“看马姑娘对韩仇兄弟的深情,想必你家公子纵然不愿,也难阻止罢?”
我脸上闪过深深忧色,唉声叹气道:“可不是。小的临行前公子曾交待,如果能有哪位少侠能替公子解决这个麻烦,公子情愿以小妺相托付,并有黄金千两,白银万两做为陪嫁,可惜,小的人面不熟,至今未找到可以出手相助的江湖少侠。”
钟钰韦远闻言眼睛顿时一亮,相顾一眼,急切道:“此话当真?”
我立刻道:“绝无虚言。莫非二位……”
钟钰、韦远缓缓颔首。韦远悠悠道:“钟兄仪表堂堂,足堪匹配国色,小弟么,有些区区黄白之物也便够了。”
钟钰略一犹豫,咬牙道:“好!但不知该如何解决――”
韦远眼中闪过一抹狠色,低道:“今晚便是好时机,只须如此……”
密谋商议几句,便议定下来。正此时外面传来马小珑清脆的笑声,钟钰、韦远相视一眼,带人走了出去。
我心中冷笑,财色动人心,钟钰对小珑早有企图,韦远家境拮据,只得依附钟钰,我抛下极之诱人的香饵,不怕他们不上钩。况且,我猜他们也并不把所谓的皮货商人“马家诚”放在眼里,并不怕其反悔。
为掩饰拖了供案过来,随意几下劈成一堆木柴,往火堆中抛了几块,将火生旺。
不多时马小珑进来,我头也不抬地道:“来把衣服烤干。”
小妮子乖乖过来烤火,犹带着调皮笑意的脸上一片纯然天真。
我有些微的不忍,稍后她知道韩仇死讯,怕是会十分地难过,不知要怎样的安慰,才会让她不那么伤心。
心不在焉地拿了她脱下的湿衣烤着,想起了她因为韩仇与我的两次争执,隐隐觉得不安,韩仇在她心中,似是十分地重要,她若有一日知道真相,与我反目成仇――想到此又不禁怒火上升,冷冷想着,倒要看看她会为了韩仇恨我到什么地步?
耳边忽响起韩仇带着深深忌惮的声音:“――你现在很可怕,比当初更可怕――”
沉淀的疼痛缓缓泛起,清楚地意识到韩仇说得不错,我现在确是更加阴沉可怖,若在从前,我如何会对宝宝用这些心计手段,可是,若不如此,也许,我就真的要失去她了……
无法忍受的剧痛遽然狂绞,令我完全无法呼吸,断然放弃这想法,冷酷再次吞噬理智,杀意弥坚,无论如何,韩仇这次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