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深秋,夜风颇冷,还顾不得找寻月亮踪迹,一入东宫便是满耳的枝叶声响。此般情景下,柳青青更觉自己凝成了块冰。
远远瞧见个小灯笼摇摇摆摆的过来,她眯起眼唤了声桑麻。
没料到对方竟真应了:“柳小姐,快跟我回去吧。”
柳青青险些热泪盈眶,忙跟在他后头颠颠的跑回长安殿的卧房。
桑麻心好,惊见她一身的狼狈也未多言,从别苑唤了宫婢备了热水来伺候她盥洗。待处理妥当,又亲自端了小厨房煮的姜汤来。
柳青青感激的红着眼眶道:“我跟大姨妈保证,以后再也不打你了。我明日就去穿竹简。”
桑麻听得莫名其妙,瞧她小口啜着姜汤,试图打趣道:“不是我说,小姐穿竹简也穿的忒慢了些。”顿一顿又问,“可是不识字?”
柳青青把脸从碗后抬起来,没好气的骂他:“你才不识字!”随即又觉不该对恩人这般,忙陪笑道:“那些字都是繁体,不常用的分辨起来颇费功夫,更何况学过的文章也有限,没学过的那些我也弄不明白。”
桑麻听的莫名奇妙,只能暗暗将这话记在心里,僵着脖子点了点头。
“桑麻,你人这么好,可不可以告诉我大皇子为什么要把公主嫁出去?”
桑麻一副警惕的模样受了恭维,又琢磨半晌才故作高深道:“爷自然是有他的打算。”
柳青青憋着一口气将他看着,恨恨道了声:“没劲。”
两人便这般不欢而散。
柳青青一夜好眠,第二日爬起时觉得头重脚轻,心知必是病了,便有心去趟太医馆。一开门却见桑麻守在前头,一脸的苦大仇深。
“桑麻公公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人给了你气受?”
桑麻一心委屈,因昨夜柳青青独自睡了,大皇子便令他守夜,还一早便要唤她过去,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不是我不去,桑麻公公,你看我这病殃殃的模样,若过了病气给爷,几条命也不够赔的。”
柳青青苦口婆心,还捂了胸口深咳两声以证清白。却不防一人道:“不用你赔。病了正好。”拖着她就往外行去。
柳青青模糊辨了辨,勉强用理智克制了甩开这人的冲动,回头向桑麻求助,只见桑麻一脸惊愕,竟是比她还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只得作罢。
“爷?今天挺早?”
柳青青被拖的狼狈,忙咳嗽两声试图引起施繁海的厌恶,见他果然皱了眉转过头来,一脸嫌弃,原本抓了她的手腕改作两指甩了出去,力道大了些,害她脚下一个踉跄。
“施。。。爷,您轻点。”柳青青揉着膝盖忍住嘴边脏话,边赔笑边倒抽冷气。
施繁海瞥她一眼道:“昨夜玩的挺好?”
柳青青一怔,整个头皮发紧,忙笑答:“奴不该不听爷的教训,私下出宫。该死,该死。”
“是该死。”施繁海面无表情接了一句。
柳青青心头一颤,无比庆幸此人还不是皇帝,不然一言九鼎,她现在就要去死了!
忍下心头咆哮,她仍装作无事,试图打听这一路是要往哪里去。施繁海又抬起眼角睨一眼她,“太辰殿。”
柳青青站住,“那不是你们朝臣议事的地方么?”
施钟毓看她,“不想去?”
柳青青讨好道:“奴资质浅,怕伺候不好,不若仍换了桑麻来?”
“不去就脱了外衣到长安殿前守宫门。”
。。。
柳青青乖乖跟着这丝毫没有同情心的主子,一路入了太辰殿。行路间急了些,略略咳嗽几声,立见眼前汹涌人潮分散两开。
尽头是主位上的贤帝,见了来人,面露欣喜:“我儿,你来了。快来听听几位大臣的见解。”
柳青青在施繁海的无言威胁下,硬着头皮跟去立在身侧,其间抽空分神,努力压制喉间咳嗽的冲动,生怕被贤帝下令拖出去砍死。
浑噩中,似看到底下有多日不见的爹爹柳风,正抄手与身旁一位身材发福的长须爷爷说着什么。
她使劲儿眯了眯眼,一只白皙修长,指节分明的手拦在她眼前:“茶。”
“诺,咳咳咳。”长久不说话倒还好,这一开口便是控制不住连连几声。
施繁海盯着柳青青手中茶碗并不动作,后者心中万分抱歉。
她也不是故意要恶心他,只是既然敢要病人伺候,就得担得起这风险。
施繁海面无表情的转回头去,柳青青忙将茶盅放置一旁。
周围争论正是热烈时候,大约也没什么人注意,她便低身忍着将嗓内钻心的痒意压一压。待嗓子好些,一番紧张退去,人便虚乏起来。她悄悄挪去施繁海身旁,用椅子把手略略撑着。头昏目眩中觉得着他肩膀至胸前的那支金龙张牙舞爪真是威风。瞧着瞧着,只觉整个人都似踩在那祥云上飘了起来。
柳青青梦中与金龙遨游海天之间,这一觉睡的着实舒坦,就是脖子略疼,腰有些酸。
半梦半醒间忽然觉的心头悬虚,猛的睁眼,被刺眼的光亮吓脱口道:“呀!”
反应过来时,满室人都将她看着,才发觉自己竟是靠在施繁海身侧睡着了,两手还将他袖袍抓的颇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