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林工的喉咙里发出沙哑的摩擦声,他看着沈默,眼神里有一种解脱,又有一种深深的悲哀,“你记得我了,我就快忘了。”
沈默顾不上回应这句充满了哲学意味的疯话。
他一把抓起台面上的手术刀,在那张调令纸和两人手掌刚才接触的区域,迅速刮取了一点微不可见的残留物。
“苏晚萤,准备气相色谱。”沈默将样本推入进样口,语速飞快,“快!”
屏幕上的峰值图谱在三秒后跳了出来。
除了预料中的碱性盐和人体代谢物,在那个最高的波峰处,出现了一种意料之外的成分。
“骨胶原肽链,伴随微量的明矾和防腐剂。”沈默死死盯着那个分子式,“这跟之前我们在通风橱冷凝水里检出的‘档案胶’成分完全同源。”
那个所谓的“落名”,根本不是什么玄学仪式。
这是一次生物信息的格式化重写。
利用高浓度的碱性汗液软化纸张,再通过某种接触传递,将人体内的生物信息与档案纸张里的防腐成分进行化学耦合。
“它把人变成了档案的一部分。”沈默感觉脊背发凉,“这是一种生物—制度的双重封印。”
他迅速将剩下的微量样本分装。
一份扔进液氮速冻,另一份直接混入了无水乙醇密封瓶。
那边,林工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刚才的记忆。
他甚至没问自己为什么会在市局的实验室里,只是下意识地摸了胸口,转身往外走。
“啪嗒。”
一块金属牌从他那件变得宽松的工装领口滑落,掉在瓷砖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沈默快步走过去捡起。
那原本是一块刻着“传薪者,待干手”的铜牌。
但此刻,就在沈默的注视下,铜牌表面的字迹像是一层被风吹散的浮灰,迅速消失了。
几秒钟后,躺在他手心里的,只是一块光秃秃的、白色的搪瓷片。
但这搪瓷片的背面,浮现出了七道深浅不一的凹槽。
沈默瞳孔微缩。
这七道凹槽的形状和排列,与之前他在锅炉房废料堆里找到的那些莫名其妙的泥丸上的压痕,完全吻合。
“替岗完成……”林工已经走到了门口,他头也没回,声音听起来就是一个准备下班回家的普通工人,“我现在只是林工了。不用再通下水道了。”
随着感应门的合上,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步伐轻快得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沈默拿着那块白色搪瓷牌,走回实验台,将其轻轻放在那张刚刚完成“落名”的调令纸旁边。
就在两者边缘接触的瞬间。
白色的搪瓷表面瞬间析出了一层蓝色的霜花。
那些霜花疯狂生长,最后在牌面上拼出了一个带着指向性的箭头符号:
【87 → 88】
一股极寒的气息从那个箭头处喷涌而出。
沈默刚想伸手去拿镊子,一只纤细的手突然横C进来,将那块一直在滴水的怀表,“啪”的一声,重重扣在了那层霜花之上。
是苏晚萤。她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
“不能碰!”她尖叫道。
在怀表的压制下,那些蓝色的霜花像是遇到了烙铁,瞬间发黑、萎缩,变成了一滩焦黄色的水渍。
表盘里的水珠疯狂倒吸,仿佛要钻回表壳深处。
而在那滩焦黄的水渍中,隐隐浮现出一行警告般的字迹:
【名定则门固,妄动则湿涌。】
“咕噜……咕噜……”
一阵令人牙酸的水流声,突兀地从实验室角落的地漏里传了出来。
这里的相对湿度明明已经被锁定在0%,地面干燥得甚至有些起静电。
但这声音如此真实,就像是有大量粘稠的液体,正堵在地漏的U型弯管处,拼命想要涌上来。
沈默没有说话。
他慢慢松开一直紧握的左手,从工具架上取下了一把长柄镊子,夹起一张大孔径的定性滤纸。
他没有走向地漏,而是停在了两米开外,屏住呼吸,将那张滤纸缓缓伸向了地漏那黑洞洞的缝隙上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