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热天的,沈维来回跑出一身汗。
冲到东门外,老远就看见时钦坐在轮椅上哭得稀里哗啦,凌默在边上,一手打电话一手递纸巾。时钦抓过来就往地上狠狠一摔,冲凌默吼了句:“别拦我!”
沈维大步过去,弯腰捡起地上那包纸巾,抽出一张,蹲在轮椅前给时钦擦脸。刚抹掉,新的眼泪又往外冒,跟拧开的水龙头一样,根本止不住。
“时钦,”他慢慢给时钦擦着,“今天是我的疏忽,不管怎么样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先回去行吗?”
时钦眼泪一个劲儿地掉,越哭越嫌自己窝囊,挥手打开沈维,死死低下头,还是没憋住,抽噎着挤出一句话来:“周砚他……他恨过我……”
沈维立刻道:“可他也爱你。”
时钦当然知道迟砚爱他,也早猜到这闷葫芦心里憋过恨。可真当迟砚亲口说出来,他浑身上下都像被针扎了一遍,密密麻麻的疼,愣是接受不了迟砚恨过他的事实。哪怕自己当初再浑再不是个东西,迟砚也不能恨他。
“他恨过我……”
时钦整个蜷在轮椅里,脊背微微弓着,跟被抽了魂似的。只剩这句呢喃在舌尖上反复打转,仿佛多念几遍,就能逼着自己正视迟砚当年到底有多恨他。
“爱和恨,不冲突。”沈维说得认真。
“我太混蛋了……”
看时钦彻底陷在情绪里自责,肩膀都在发颤,沈维恨不得把周焕拎过来暴揍一顿。迟砚现在更不能出现,他想了想,抬头冲凌默递了个眼色,示意对方先回避。
等人走远,沈维迟疑了下,才狠心开口:“时钦,你知道吗?我以前讨厌过你。”
时钦像是没听见,他脑子里塞满了迟砚那句“恨过你”,堵得他心口发慌,当时便撂了电话,以为不听就不会再难受,结果迟砚的声音这会儿还在他耳边回荡。
“为什么会讨厌你,”沈维说得很慢,试图把时钦从牛角尖里拉出来,“因为那时候你就是个思想简单的直男,感觉不到我对你的心意,还总当着我面和其他男生玩得要好。我嫉妒过,吃醋过,背地里找过周焕和周砚麻烦。”
见时钦抬起脸,似乎听进去了,他接着往下道:“可说到底,根源还是在你,是你让我痛苦。我改变不了你,只能尝试躲着你,又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慢慢就变得讨厌你,心里怪你为什么看不见我的痛苦,还整天和周焕嘻嘻哈哈,一起打游戏打台球,让我教他做题,有段时间我真不想看见你。”
时钦愣了好几秒,喉咙发紧,终于张了口:“对不起啊沈维。”
“你看,你说对不起了。”沈维声音轻了些,“你有什么错?你是无辜的,什么都不知道,这是我自己见不得光的心思,说出来很卑鄙,相当于把我的痛苦强加给你,让你来替我扛,这就不是你该承受的。”
时钦脑子里猛地窜出一念头,为什么沈维不是那个闷葫芦?为什么迟砚不能早点喜欢他?
不要恨他。
“懂了吗?”沈维看着时钦,“周砚是因为爱你,才恨你。他的痛苦只会比我当年多得多,我能走出来,他不行。刚才你们打电话我就在他旁边,我看见了,他在害怕。”
时钦大脑空白了一瞬,从来没想过,也完全想象不出来,那个总一声不吭的闷葫芦,会露出害怕的模样。
“你就记着他恨过你,”沈维问时钦,“那你想过没有?连我都不敢给你这个直男写情书,他敢吗?也就周焕那个蠢货,脑子一热就写了,不考虑后果。”
“周砚肯定和我当初想的一样,怕自己那点心思毁了你,怕带你走上弯路。可他弟弟这么做了,还他妈死活不听劝,我要是他,我也这么办,你这边没法控制,还不能管管那个蠢货了?”
时钦忽然想起去年夏天,是他自己,变着法儿往迟砚跟前凑。
原来闷葫芦真的只是以为他恐同,才刻意跟他保持距离。
沈维拍了拍轮椅扶手,最后道:“人都自私,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碰。我不是帮周砚说话,七七都生了,你们是一家三口,你也做爸爸了,有时候任性解决不了问题,两口子之间多沟通,多站在彼此的角度想一想,就算是为了孩子,对不对?你想七七失去另一个爸爸吗?”
“……不想。”
见时钦总算不再掉眼泪,沈维蹲得腿都麻了,撑住膝盖缓缓站起来。一扭头,凌默还在不远处盯梢,他估摸着迟砚肯定急疯了,便绕到轮椅后边握住推手,刚要往月子中心门口走。
“沈维。”
时钦哑着嗓子,轻声叫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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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分安静的房间里。
迟砚坐在沙发上,目光定定地望着那张空了的床。不久前,时钦还窝在那儿,闷闷地跟他怄了会儿气。
从生下孩子后,时钦没少闹过这样的小脾气,几乎每日一闹,但每次都很好哄。麻醉过了刀口疼,他俯身多亲两下就弯了眉眼;涨.奶涨得委屈掉泪,把人圈进怀里再亲两下,就乖乖蹭着他撒娇。只要多亲那么两下,多说两句时钦爱听的情话,这傻子就嘿嘿直乐,然后抱紧他,用软软的声音,一遍遍地说着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