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余下粥的余温,柔柔地熨帖着冰凉的胃脘。
李惕片刻茫然,他已经有多久没有体会过……
这种进食后没有随之而来的翻江倒海,仅仅只是食物带来的温饱之感?
指尖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天子极有耐心,揉按了许久,直到他呼吸平顺,才又舀起第二勺,递到他唇边。
那天早上,李惕难得吃下了小半碗粥。
刚用完,几个内侍便抱了一大摞奏章悄声进来,笔墨纸砚一一铺开在床头的紫檀案几上。按说,皇帝处理政务本该在书房或寝殿正厅,可今日……
“陛下日理万机……”
李惕声音低哑:“昨日已是……已是破格照拂,岂能再为臣耽搁朝政要务?”
话未说完,姜云恣已丢了一支朱笔过来。
“你若还有力气说话,”他眼也未抬,一手自然而然再度覆上李惕小腹,另一手已翻开一本奏折,“便帮朕批两本。”
“……”
“臣不敢僭越。”
姜云恣提笔蘸朱砂,语调平淡:“世子不爱重自己,将身体糟蹋成这般模样。太医说要养一年,这一年朕都得亲自顾着你——拖慢了天下大事,你自己说,该不该罚?”
“罚你批两本奏折,还不赶紧?”
“……”
17.
李惕毕竟虚弱不堪。
只批了两本奏章,就已尽显疲态。
还强撑着想拿第三本,姜云恣已夺了他的笔,不容置喙的:“好了,睡一会儿。”
李惕还想说什么,可连日来的疲惫折损如潮水般袭来,眼皮沉沉坠下。不多时,呼吸便均匀了。
姜云恣拿起他批过的那两本奏折。
他丢给李惕的,都是他最棘手、最头疼的难题。
倒不是他明知人家不堪劳累还要这般,实在是他清楚这些他不会的,南疆世子不仅会,而且十分擅长。
比如第一本是江南巡抚呈报今岁丝帛产量的奏章,提及今春蚕病导致部分产区减产,恳请朝廷酌情减免税赋。
然而国库吃紧,朝廷也没钱。
第二本则更是今日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的漕运河道疏浚的争议。
果然,李惕却不愧是将整个南疆治理得政通人和、仓廪丰实之人。
两处死结,他皆条分缕析,写明如何分步化解——今冬先如何筹款调人、应急疏浚,明春再如何补种桑苗、安抚蚕户。既解了燃眉之急,不误漕期与桑时,又能徐徐图之,兼顾民生与国库。
就连字迹都是清瘦的台阁体,一笔一画工整得如同印刻。
实在是……心思缜密,才干过人。
姜云恣目光深沉,从奏折上移开,又缓缓落在榻上沉睡之人的面容上。
总觉得,此人越发让他着迷了。
明明初见,也不过一两日而已。
何况姜云恣自幼宫中长大,什么美人没见过?李惕也不过清峻周正而已,算不得什么人间殊色。
却为什么。
偏就是……莫名的诱人。
甚至勾魂摄魄到到姜云恣自打紫宸殿初见至今,目光时时刻刻都被他勾着、流连着,生生黏在他身上撕不开半分。
姜云恣自己也费解。
分明李惕隐忍端方,举止也清雅持重。
浑身上下不见半分当年先帝后宫那些美妃男宠的眼波勾魂、妖媚入骨。甚至,若非还念着要为父母兄弟求情,这位南疆世子整个人透出的,都是一种油尽灯枯、了无生趣的心如死灰。
却偏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