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到达厅的嘈杂像一堵无形的墙。
广播里循环播放着航班信息,行李车轱辘碾过地面的声音,重逢人们的欢笑与呼喊,还有行李箱轮子此起彼伏的滚动声——所有这些声音混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白噪音。
但林小满的耳朵里,此刻只剩下一种声音。
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
清脆,规律,不紧不慢,像某种精确的计时器。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间隙里。
那个穿着白色西装套装的、金发一丝不苟的女人,正穿过人群,径直朝他们走来。她的姿态有一种训练有素的优雅,即使在拥挤的机场里,也能在人群中划开一条无形的通道。周围的人下意识地侧身让开,仿佛被她的气场推开。
亚历山大终于察觉到了异样。
他顺着林小满僵硬的目光转头,看到娜塔莎的瞬间,表情凝固了一秒。
不是惊讶,更像是……一种“果然来了”的认命。他深吸一口气,肩膀微微下沉,那是一个极细微的调整姿态的动作——从放松状态,切换到某种防御性的准备状态。
“alexander.”(亚历山大。)娜塔莎在他们面前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声音不高,但清晰得能穿透周围的嘈杂。她的英文带着一点点东欧口音,不明显,但让每个词都多了种特别的质感。
“natasha.”(娜塔莎。)亚历山大点点头,语气平静得听不出情绪,“this is unexpected.”(真是意外。)
“is it?”(是吗?)娜塔莎的嘴角又弯了弯,那个算不上笑容的弧度,“i thought you might be expecting me.”(我以为你可能在等我。)她的目光转向林小满,浅褐色的眼睛像两枚打磨完美的琥珀,“after all, we have… mutual friends now.”(毕竟,我们现在有……共同的朋友了。)
这个“mutual friends”(共同的朋友)说得意味深长。林小满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丝绒盒子,盒子坚硬的棱角硌着她的掌心。
“this is lin xiaoman.”(这是林小满。)亚历山大介绍道,声音里多了一丝保护的意味,“xiaoman, this is natasha orlova.”(小满,这是娜塔莎·奥尔洛娃。)
“你好。”林小满听见自己说,声音比想象中稳定。
娜塔莎微微颔首,用标准但稍显生硬的中文回应:“你好,林小姐。”她的目光在林小满脸上停留了两秒,像在扫描一个二维码,然后移开,“may i have a word, alexander? in private.”(我能和你说句话吗,亚历山大?私下。)
不是询问,是陈述。
亚历山大看了一眼林小满,她轻轻点了点头。尽管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她不想在这种时候显得怯场。
“two minutes.”(两分钟。)亚历山大对娜塔莎说,语气不容商榷,“xiaoman, wait here with the bags?”(小满,在这里看着行李?)
“嗯。”林小满应道。
亚历山大和娜塔莎走向几米外一处相对空旷的区域。距离不远,林小满能清楚地看到他们,但听不清具体对话。
娜塔莎说话时微微仰着头——她确实很高,加上高跟鞋,几乎能和亚历山大平视。她的表情冷静,手势克制,偶尔会朝林小满这边瞥一眼。
亚历山大大部分时间只是听着,双臂环抱在胸前,姿态防御。偶尔回应几句,表情严肃。
林小满站在原地,周围人流如织,她却感觉像站在孤岛上。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小盒子,深蓝色的丝绒在机场惨白的灯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里面是什么?
为什么要现在给她?
和娜塔莎的出现有关吗?
无数个问题在脑海里盘旋。她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那两个人。
两分钟,亚历山大说两分钟。
但时间像是被拉长了。每一秒都过得缓慢而沉重。
终于,亚历山大结束了谈话,转身走回来。娜塔莎没有跟来,她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脸上依然没有任何明显的表情。
“let’s go.”(我们走吧。)亚历山大回到林小满身边,提起行李箱,动作比平时略显急促。
“她说了什么?”林小满忍不住问,拖着箱子跟上他的步伐。
“later.”(等会儿。)亚历山大的目光扫过周围,“in the car.”(车上说。)
他们沉默地走向停车场。亚历山大的司机已经在出口等候,看到他们,立刻下车接过行李。
坐进车里,关上车门的瞬间,世界骤然安静下来。隔音玻璃将机场的喧嚣彻底隔绝。
车子驶出停车场,汇入机场高速的车流。窗外,杭州的夜景在暮色中展开,灯火如星河铺洒。
亚历山大松了松领口——林小满这才注意到,他的衬衫领口扣得比平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