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在这干什么!”
两人显然被来者吓得不轻,陆维阳一把将知夏护在身后,抓起她的手作势要跑。知夏却看出来人分明是易清,心下没由来的一松,松开陆维阳的手,说,“你先走吧,是我们班老师。”陆维阳并不想留下知夏一人面对“老师”这种物种,可来者显然认出了知夏,声音里才会有着怒不可遏。再想到“捉贼捉赃、捉奸捉双”这句不太合适的话,只要自己跑掉了,知夏也就没有了话柄,略微犹豫,还是不甘心的跑走了。
知夏估计易清不会为难自己,见他故意放走陆维阳,提着的半口气也松了,见到易清一步步逼近,心中居然升起一股安全感来。
等易清走近,知夏才发现他的脸色不太好,显然是生过气的样子,五官全板着,“又是那个小子。”知夏觉得还是解释一下比较好,遂道,“那个,易老师,我们之间不是您想的那样。”又见易清没有阻止自己,才接着说,“我们从小就认识,他,他快要出国了。”易清却只在前面一句中听出了维护,后一句中听出了不舍,不觉痛惜,“高考不到200天了,他有着落了可以不在意学习,你可以吗?这是多么宝贵的时间,不用来自习,到这来陪他说话,你时间很多吗?”知夏不说话,只低着头听易清继续道,“你自己想想,这样的男孩子,见到老师来了撒手就跑的,你能指望他有多大责任心!你这么年轻,未来会有很多种可能和希望,会在合适的时间遇到合适的人。而现在是心无旁骛的时候,不要因为别人对你一点点的好,就陷进去迷失了自己,你懂吗?”
最后一句话犹如当头棒喝,知夏心里漫出的苦涩像藤蔓丝丝缠住她的心,让她透不过气。她不知道易清这番话是单单就事论事的误解,还是对自己委婉的劝解警告。说不出的滋味,虽然此时此地如此昏暗不清,但她只觉得像在众目睽睽下丢尽颜面,从此再也抬不起头。他,还是知道了吗?她甚至不敢望向他晦暗不明的脸,去探寻这个问题的答案。
之后易清把知夏的座位调到了讲台旁边,那个她一抬头就能看到他的地方。她常常在自习课不停喝水,抬头时眼睛不露痕迹的瞥向他。他正用心写着什么,也许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也抬起头,她便迅速低下头,口中还有没来得及咽下的水。她常常会在伏笔写字时感觉到来自头顶上方的灼灼目光,抬头望去,他不似她躲闪,见她眼里的欣喜笑意只淡淡一笑,淡的像没有表情。她喜欢他对她独有的温和宽容,似一种娇宠,他人都不曾享受过的。
她的日记本仍旧是他们交流的途径,她借着世间万物,隐晦的写下内心晦涩不明的挣扎期盼,他只就着她笔下万物简单作评,一来一往、来来往往,一丝丝的涌动跃然纸上。他的笔迹浅淡如流水,她的与之愈发相似,她因此爱上了自己写字的时刻。她喜欢这种不为人知的隐秘,带着害怕被窥探的刺激,好像自己终究是特别的。
只是这种她想要炫耀的特别,她不能说。
她不时想起那两次拥抱,第一次的她悲痛到麻木,现在努力想要回想也不甚记得;第二次时她对易清已经情愫暗生,他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对她而言都是刻骨铭心,那种温暖和安心,她不想也不会忘记。她常常想,他的妻子应该有着娇美绝代惹人爱怜的容颜,性子淡然宁静如他一般。能被他如此温和的人,名正言顺的呵护在手心,她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她向往,又觉得羞耻。爱情里没有先来后到,可婚姻不同。她已经是他的妻,注定后半生伴着他、爱着他,而在他的世界里,自己又算得什么呢?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想到这里,她的心像是跌进了尘埃,竟有些薄薄的恨意。为什么,他来的这么迟?
“遇见你我变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尘埃里去,但我的心是欢喜的。并且在那里开出一朵花来。”知夏发现了一个叫张爱玲的女人。她们素昧蒙面、隔着时间与空间,却丝毫不影响自己她文字的赞同。知夏在几十年后读她的文字,原以为是自己懂了她,却没想到是她早早的守在那里懂了自己。这个爱旗袍和汽油味道的女人,仿佛早在几十年前的十里洋场就看透了自己此刻内心的仓皇。
知夏看到《色,戒》不觉一怔,单纯的学生王佳芝守着并不坚定的目的,毫无预警爱上易先生,也以为“这个人是真心爱我的”,丢掉了信仰、丢掉了性命。易先生对她未必就没有一点点的喜欢,只是这一点点的喜欢,对他自己的安危来说还是不值一提。易先生,易先生……若是在过去,自己不也得唤他一声易先生?
“他觉得她的影子会永远依傍他、安慰他……他们是原始的猎人与猎物的关系,虎与伥的关系,最终极的占有。她这才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她颤抖着在周记本里摘抄下大段大段仿佛她心声的文字,借着王佳芝的名,堂而皇之的道出自己对“易先生”的情。
而这次,周记本上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阅”。红的让她刺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