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在梅园里,薛岚之一口一口轻轻抿着小杯中温润的清酒。
大约是进宫后养成的习惯吧,她总喜欢在一个人带着的时候喝些小酒,半醉不醉的状态是最好的,能忘记想忘记的,也能控制自己不说不该说的。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满园的落花,她突然有些想笑。明明说好全心全意帮表哥做事的,而现在呢?
说到底她最在乎的人,大抵只有自己吧。
一只手托着下巴,薛岚之抬起另一只手去握酒壶想给自己再斟一杯,可惜,这回不如她所愿了。
“娘娘醉了,这类还是少沾为好。”
薛岚之转头,直直望进了祁箴的眼里,一时间那一双深邃到看不见底的眸子竟是让她有些愣神。一瞬罢了,下一秒她就回了神。她低低笑了一声,“罢了,给本宫倒杯茶吧。”
“娘娘唤奴才来,只是想喝茶么。”祁箴却没有动,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看着薛岚之。妖冶的脸在月色下稍稍显得有些朦胧,让薛岚之看不真切他的表情。顶着薛岚之的目光,祁箴缓缓跪在了地上,眼神并没有离开薛岚之,“奴才愿为娘娘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本是合了薛岚之心愿的话,却让她冷下了一张俏脸。喝酒喝茶的心情都没有了,薛岚之就这坐着的姿势伸出食指挑起了祁箴的下巴,漂亮的眸子里一片厉色,“是不是觉得本宫很好骗?随随便便说两句漂亮话就会对你掏心掏肺视为心腹了?”
在祁箴来之前薛岚之想了很久,像是福至心灵,她恍然想到了许多平时日并没有注意到的事情。比如说楚云天对祁箴的关注,比如说那一句特意的提醒。之前诸多猜测,直到祁箴真正站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才能够确定。
祁箴是楚云天的人。
“娘娘觉得奴才的主子是谁?”薛岚之的怒火已经表达地很明显了,而祁箴却像是没有看到似得,依旧保持着嘴角的弧度。
薛岚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祁箴。
祁箴同样沉默,神色不改。
“是么。”过了好一会儿,薛岚之笑了起来。她主动伸出手将祁箴从冰冷的石砖上扶了起来,“本宫信你一次又何妨呢。便给你一次机会,事情办妥了,本宫身边,自然会有你的位置。”说着,她凑上前,温热的鼻息喷在了祁箴的耳缘。
“西市有家胭脂铺子,替本宫将里头的一位姑娘带入宫中即可。”薛岚之表情柔柔的,就连手中的动作也轻了下来,她低呵了一声,“司宫台那边,本宫知道你有法子。三日后,本宫就等着看结果。”说着,她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依然跪在那里的祁箴,也不知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舒了一口气,“起吧。”
没有再去看祁箴,薛岚之拢了拢袍子走出了亭子。
只有她自己知道,在自己想出祁箴的背景且他没有反驳的时候,她是真的有了火气的。大抵幼年的记忆给她的影响略深了些吧……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薛岚之抿着唇,半句话也不想说。只随口问了一句楚云天的去处之后,便挥退了伺候的宫女太监独自回了房。
如她自己所言,不可能为了一些漂亮话就这么轻轻巧巧给出了信任,不过祁箴有了楚云天做靠山,无伤大雅被楚云天得知也无妨的事情也能让他做着,至于更深层次的……
若是那家伙能进宫助自己,她又何必假借他人之手。
在新帝登基不满一年的现在,司宫台那边对于进出宫女太监的记录是最严格的,天知道一个不小心放进来的会不会是反贼之类。说实话,这是薛岚之对祁箴光明正大的刁难。不过实在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第三天祁箴再来绮秀宫求见的时候,身边带了一个薛岚之再熟悉不过的人。
竟是、当真带进来了?!
惊讶之余,薛岚之越发觉得自己之前太过小看祁箴了。
不过那些乱七八糟的内心感情薛岚之不会傻到暴露在脸上,矜持地笑了一下,“正巧儿了,本宫记得绮秀宫方才放出一个到了年纪的,不想祁公公这就给填过来了。”说着她偏过头,“璃朱,将她带下去吧,倒是个俏丫头,本宫瞧着是个好的,就留在内殿伺候吧。”
薛岚之当然有恃无恐,璃朱琉翠都是楚云天当年的贴身宫女,虽说早年与自己相熟,却都是不认得璇玑,就连楚云天那里,她都是瞒着的,偌大一个后宫如今除了祁箴,便再没有人知道内幕了。
跟璇玑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薛岚之又重新将目光落回在祁箴身上。“有劳祁公公了,琉翠,赏。”
祁箴恭恭敬敬领了赏,没有半点差错。
就在薛岚之准备休息的时候,一直安静的祁箴却开了口。
“娘娘,奴才有事禀报。”
薛岚之挑眉,依照祁箴的脾气,小事他大概也不会说出口。只是接一回璇玑,又能发生什么大事?
顶着薛岚之的视线,祁箴却不说话了,只是看着薛岚之身边伺候的琉翠。
这是要她屏退宫女的节奏?
护甲套一下一下敲击着木质的扶手发出了一阵有节奏的响声,过了好一会儿,薛岚之笑了起来,“琉翠,带她们下去吧。”
等着偌大的绮秀宫主殿只剩下两人了,不用薛岚之开口,祁箴便主动说了出来,“娘娘可知,奴才在明川别院望见谁了。”
明川别院是她亲娘柳绣儿的地方,留在那里的都是柳绣儿身边的老人了,能遇见──
薛岚之骤然瞪大了眼睛,周身的气压顿时低了下去,连嗓音都泛着一阵冷意,“你去哪里做什么。”说着,她轻哼了一声,“倒说说,你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