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醒来的时候,周围什么都没有。她睁大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到。不是什么都没有也不是什么都看不到。她在一片黑暗里,跟任何以往的黑暗都不同,像在一个黑暗沼泽的最中央。奇怪的是,这恐怕是世界上最澄净的沼泽。她感觉像在水里,但这水不因她的一举一动产生波纹,没有任何反应。A开始害怕,这种黑暗的虚空让人感到恐惧,让她产生一种失去自我的感觉。她只能抓住离自己最近的东西,她要确认至少有什么东西是存在的。她用手掬起一捧水,感受着它从指缝流走。很好,这是水。某种程度,比任何一种水都轻,没有水的气息。但有水的感觉。那时她还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么确定,后来才明白那仅仅是一种自我保护。A尝试着游动,她能感到自己在前进,但还是黑暗。突然她觉得也许永远都是这样,她适应了这种黑暗。怀着不安,但至少到目前为止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开始想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她不知道。甚至没有过往的任何记忆,什么也没有。如果记忆的世界是一片空白,为什么我的起点是黑暗,她突然这么想。她潜入了水里。
A这次真的感觉到了水,有气泡从她嘴里冒出。不多,因为她尝试着憋气。这次她一直往下游,谁知道她一口气能撑多久呢?渐渐她感觉到强烈的压力从肺部传来,一直到喉咙,火烧地疼。不,我不能回到水面上。A想着,但我需要呼吸。突然她想到某种可能,如果这不是任何我已知的水。那我已知的一切也无法定义它,她吸了一口气。A猜对了,这让她受到了鼓舞。她奋力往下游着,虽然她能看到的仍然是黑暗,但她觉得只要自己一直往下游,总能到达什么地方。
她是对的,她看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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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这里,陆璃在笔记本上画了一个句号,她合上本子,翻过身呈大字型躺在床上,无念无想。她在尝试描述自己的梦,记录那种想醒醒不过来的心情。一会儿,她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散乱的长发,走到桌子跟前,刚拿起杯子灌了几口水,就听见有人又来砸门来了,陆璃赶紧跑回床上拉起被子蒙过头顶,不用想也知道,严礼来了。严礼是陆璃的发小,俩人在一张床上睡过的,天下除了陆璃死去的父母,恐怕最关心她的也只有严礼了。严礼长得漂亮,一双媚眼横过来,再娇滴滴地往身上一靠,陆璃虽是女的也抵挡不了。只能随着美人儿一同醉。可这次,她可不敢放严礼进来。陆离偷偷伸出脑袋,往依然敲门响声不停的大门望了一眼,再看看已经乱得不成样子的家,又默默地缩了回去。她用十倍慢速转身,刚想把自己的头压在枕头底下,就听见自己的手机突兀地响了:“I'm gonna swing from the delier,from the delier.I'm gonna live like tomorrow does,Like it does~~~~”听着这嘶吼般的歌声响彻房间,陆璃恨恨地拿头往枕头上撞:为什么不关机!为什么不设静音!笨死了!笨死了!这边陆璃还咬牙切齿着。那边严礼清脆的声音就传来了:“还磨叽什么,过来开门!”陆璃扒拉开挡在眼前的头发,怨念地哼唧了一声。猛地弹起来满屋子转来转去收拾,把之前散乱在地上的酒瓶、衣服、书都抱在怀里往衣柜里堆。“别收拾了,来开门。”严礼阴测测的声音响起。陆璃咽了咽口水,开门去了。
尽管来之前严礼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正看到这一室混乱,她还是倒抽了一口凉气。她转过身,对着把自己窝成一团蜷在沙发上的陆璃说:“小祖宗,你这回又怎么了,整整一个星期,人不见踪影、班也不上、招呼也不打,电话不接、留言不回。要不是我知道你还有这么个“小家”,还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了。”陆璃现在住的小公寓,是当初两个人初到C城租下的。这个星期以来,知道陆璃“失踪”的严礼把她有可能会去的地方都找了个遍依然无果之后,总算想起了这个可能性,打给以前的房东一问,这小祖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找到房东以三倍价钱把房子租回来了。严礼蹲下身子,把陆璃快埋进沙发里的小脑袋一把掰起来,捧着她的脸狠狠地问:“你这又是怎么了?好好的又躲起来疗什么伤?”严礼语气一顿,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不会又是因为你那个‘不存在的男朋友’吧。”陆璃挣开严礼的手,反过来捏住她精致的下巴:“看,你都说了是‘不存在’,我怎么可能受影响呢?”说完,陆璃站起身,拉出搁在墙角的行李箱:“既然我让你进来了,你也别闲着,一起帮我收拾吧,我跟你回去。”严礼眯着眼盯着明显不对劲的陆离半响,终于摇摇头默默叹了一口气:“先把人弄回去再说吧。”
车开夜路,小心专注为上,可此刻手握着方向盘的严礼,眼睛却时不时落在后视镜里头歪向一边深深睡去的陆璃身上。“这小妮子,倔得很,有什么事,非得一个人闷在心里,难道连自己都信不过?”严礼颇有些无奈地想:“还是长不大啊,老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严礼的思绪渐渐走远,其实两个人也算是无话不谈的,只除了一件事,就是那个‘不存在的男人’。从前陆璃连这个也会跟严礼分享,可严礼总觉得那只是陆璃的主观臆想,渐渐的陆离就不说了。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在十岁的陆璃父母双亡两年之后,有一天陆璃歪在严礼肩上,神秘兮兮地告诉她:“严礼,我这几天一直梦见一个人,每天都有哦。他的手很暖,摸着我的脑袋跟我说以后会一直保护我,照顾我,不在让我一个人。感觉跟真的一样,我醒了还记得很清楚。”严礼侧过头看她的小手卷着自己的一缕长发,只想着以后要对她更好才行,却没有看到陆璃眼里的亮光。
“严礼,严礼。”陆璃的声音打断了严礼的回忆。她抬起眼对上后视镜中陆璃的双眼:“怎么了。”她的眼睛亮亮的,带着刚睡醒的氤氲:“我不想回家,你带我出去玩好不好。”严礼把目光重新集中在路上,幸好时间够晚没什么车,不然自己这么三心二意地开车,实在太危险。“这么晚了,你想去哪里玩儿啊?”“越夜越好玩儿呀,我们去酒吧!”不用看,严礼也知道此刻陆璃正做摩拳擦掌状跃跃欲试了。陆璃扒着驾驶座的椅背一下子凑到严礼旁边:“去吧去吧,恩?严礼,去嘛去嘛。”严礼失笑:“好好好,这也快开到市中心了,那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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