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寓大楼出来,白林海快步追上了叶晨曦。
她的脚步并不快,面上也未见什么不愉快的神色,只是望着这一湖春水,有些发呆。
似乎这些年错过了很所多的事情,错过了这周围的景色,错过了舒心的欢愉,错过了宁静的思考。
当初只身围绕在杜子擎的身边,眼中纷繁的大千世界便缩小成了一人。事后,又忙着从这浑水摊子里赶快脱身,便一头猛扎进了工作之中。除了陶静静,与其往来的便只剩下周围的同事了。她在这个小小的圈子里禁锢了十年,是时候迈出步子,到外面呼吸下新鲜空气了。
白林海原本有些担忧,上前却收到她回头的笑意:“好吧,今天就去杭州。”
她不知道错过的青春是否还能找的回来?可是不找又怎会回的来呢?
杭州离W市不太远,动车也就两个小时的路程。却有一种穿越的感觉。从那座鸟笼子般的W市,一下跳跃到了这满是春意盎然的西子湖畔。
“大婶,你说七百年前,白娘子和许仙是不是也同你我这样漫步在断桥上?”白林海望着夕阳,虚眯着眼说道。
霞光洒在他面上,给白净的脸,添了一层红晕。
“也许……”叶晨曦找了一个临湖的长椅坐了下来。西湖很美,她喜欢有湖的城市。像似城市的眼,静观着来往人群的变化。
白林海在其身后弯腰俯在椅背上,一手撑着腮。
“你今年27了吧?”叶晨曦问道。
“嗯。年底。”
“27也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怎么好像一直没有听你提起过女朋友的事情?”
“哈,大婶这是在为我操心吗?关心起我的终身大事来了?”白林海觉得有些好笑,“大婶不都快30了吗?这都还没谱呢,我27的着什么急?再怎么说好歹我也应该等到歪瓜裂枣的大婶有了眉目再考虑自己的事情啊?”白林海微微笑着,笑容在晚霞中显得干净而纯净。
“我这辈子要是不嫁了,岂不连累了你的终身大事?”
叶晨曦戏谑着,笑着回头看向他时,发现那双深邃的眼,正专注的望着自己。
他似乎也没有料到她此刻的回头,双眼有些愣怔,然后愣愣的眨了眨,弯了起来。她原本有些羞赧的,正打算躲闪了这目光,却被他接下来的一语和一举,惊的愣是半晌才回过神来。
“孩子啊,所以赶紧找个合适的人谈场恋爱,把自己嫁了吧!我后半生的幸福可指望着你啊!”白林海突然伸出的一手,在叶晨曦的头上来回摩挲着。将她那毫无准备的一头秀发,蹂躏的乱起八糟。然后一脸如愿以偿的坏笑,牢牢的挂在脸上。
“孩子?……小白,你是不是想上房揭瓦了?竟然敢又称起孩子来了?你难道不知道应该尊称我为大婶吗?”
叶晨曦挥来打算击在他肩头的一掌,却被他一个转身跳开了。
“大婶就真的这么喜欢大婶这个称呼吗,可要是我回去之后,你就不能亲耳听到我这么唤你了,不觉可惜吗?”话语间,跳远了的白林海趁其不备又跳了回来,又将她刚刚整理好的头发,抚了个乱。
“有什么好值得可惜的?不过一个称谓而已!”叶晨曦一边用手指梳理着头发,一边追赶着:“你别跑,你这臭小子!”
直到白林海上气不接下气的放弃了逃跑,在湖边一块树荫下的草坪仰躺下来,叶晨曦才算放弃了追逐。
“大,大婶,你,追的还真是快啊!你,你是练,练过的吗?”
“小的时候追邻家的一个孩子,追出来的。”叶晨曦双手撑着膝盖,也有些微喘。
“还真没看出来!”
“看出来什么?”
“大婶从小就开始追男生了啊!”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个男孩子?”
“女生,你会这么费力的追吗?”他枕着胳膊,翘起一条腿,幽幽的说道:“要是女生,大婶这粗胳膊粗腿的,肯定一下就追上了。”
叶晨曦在她身边缓缓的坐下来,叹了口气道:“确实是个小男孩,当时,我大概十岁,却不清楚他到底多大了,只记得比我矮了一头,却是一个很难对付的小子。”
她极少提到小时候,现在却像是突然来了兴致一般。似乎晚霞的余晖总是会让人眷恋起过往。
“他是邻居家一个老爷爷的外孙……”
“就是教你象棋的那个?”虽然与他毫无关系,但为了不影响到她突发其来的兴致,偶尔白林海会插上一句话,算是配合着告诉她,他有在听。
“嗯。就是会下象棋的那个爷爷,以前从来没有听说他有孙子,那一年暑假却有一个号称是他外孙的小男孩住进了他家。”
“他很调皮?”他搭在另一条膝上而高高翘起的左腿,优哉游哉的晃着。
叶晨曦靠着身旁的一棵大树,眉头稍稍拧了拧,“也不能说是调皮,而是性格有些古怪,不大爱说话,也不合群。”
“就是现在说的问题少年咯?”
“差不多吧,他看到嬉闹的小朋友就会朝他们扔石子,扔完就跑,找个地方躲起来,老爷爷年纪大了,腿脚不是很方便,他一溜烟的跑不见了人影,让老爷爷很是着急,常常满院子找,四处打听……”
“所以你后来看他跑,你就在后面追?”
“你怎么知道?”叶晨曦俯视了一下身旁躺着的白林海,他已经微微闭了眼睛,养起神来,但还是回了她一句。
“一听就知道。要不大婶怎么练就出的这飞毛腿?”
叶晨曦顿了顿,继续说道:“是啊,他一扔石子,我就开始盯着他,他一跑,我就开始追。他跑的还真快,要不是他总是一根筋的习惯往那一个地方跑,我还真追不上他。”
“看样子他并不聪明,要是我,肯定往又脏又臭的地方跑!这样即便有人追,也不愿意去那里!”
“还好他没有你那么缺德,他跑到一个空旷的废弃厂,就不在跑了,从窗户爬进一个车间,躲在一个车床边阴暗的角落里,就开始在地上不停的画东西。其实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他画的是什么。后来有次从头到尾的看他画,才明白,那是一群在一起玩耍的小朋友,最后又被他用石子划掉了,所以以前赶到的时候,已经被他毁的便不出眉目了。他只在那里呆了三个暑假,后来老爷爷病逝,他就再也没有来过了。总体算来,三个暑假也就6个月的时间,可是到现在我却总是想起他来,他总是一个人很孤独的样子,那时候不知道什么是孤独,现在回想,却觉得像极了偶尔的自己,或许我们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有一个孤独的境地,只是他的心里只有那块地,而我们却是偶尔才会闯进心房的那个暗室。其实,我很想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是不是还是原来孤身的样子,是不是已经走出了那个禁锢自己的房子……”
半晌没再听见回应的叶晨曦,微微低下了头,却见白林海已经睡着了,毕竟不关自己的事情,和他没有任何的交集,怎么会有那份心思听她讲完呢?
她没有打扰他,脱下大衣,盖在他的身上。自己走进了湖边,仰头望了望霞光,抛却尘埃的微微一笑。她虽不知道禁锢他的究竟是什么原因,但她知道,从我们每个人出生的那天开始,上帝便为我们开了一扇窗,而恶魔却为我们打造了一座房,一座禁锢自己的房,它一直在那里,只是看我们走进去了,还出不出的来而已。
三年前,她步入了进去,她用了三年的时间努力走出那间暗室,现在终于看到上帝那扇窗透进来的曙光。那么他呢?尽二十年过去,不知道他是否也已经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