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尚未说完,目光便落在了罗念君的脸上,待看清那张眉眼精致、气度清冷的脸庞时,宋掌柜的瞳孔骤然一缩,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躬身就要行礼。
罗念君却是先他一步,不着痕迹地朝着他递了个眼色,声音清淡如常:“客人。”
宋掌柜是个玲珑剔透的人,瞬间便明白了罗念君的意思。
他连忙将到了嘴边的“大小姐”咽了回去,话锋一转,朗声道:“莫要伤到我的伙计和客人。”
妇人见状,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可事到如今,她已是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将地上的小厮扶起来。
妇人强撑着底气,梗着脖子与宋掌柜对视,脸上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你家成衣里有一根银针,这银针还扎了我,你说说,这事儿该怎么办呢?”
她说着,还故意撩起了自己的衣襟,露出胳膊上一道浅浅的红痕,那红痕纤细得几乎看不见,与其说是针扎的,倒不如说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划了一下。
妇人扬起下巴,一双三角眼紧紧盯着宋掌柜,眼中满是贪婪,显然是等着宋掌柜给她开出个满意的赔偿价格。
宋掌柜却丝毫没有慌乱,他不紧不慢地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颔下花白的胡子,一双眸子微微眯起,目光落在妇人手中那根所谓的“银针”上,语气平淡却带着几分考究:“你怎么就确定,这根银针是我云裳坊里的东西呢?”
妇人眼神倏地一闪,下意识地将手往身后缩了缩,却还是强装镇定,梗着脖子嚷嚷道:“怎么不是你家的东西?我在你家成衣里找到的,难不成还是我自己放进去,要害我自己不成?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位夫人,怕是第一次来我们店里买东西吧。”宋掌柜闻言,忽然朗声笑了起来,那笑声坦荡磊落,带着一股子胸有成竹的笃定,“全京城的夫人小姐们都知道,我这云裳坊店面虽小,但里头的东西,却是一等一的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铺内陈列的件件成衣,眼中满是自豪,继续说道:“云裳坊里的绣娘,皆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手,不仅手艺精湛,而且眼睛最是锐利,手上的活计半点差错都容不得。更重要的是,这些绣娘的年纪,最大的也不过才二十五岁,正是眼明手快的时候。”
说到这里,宋掌柜故意卖了个关子,看着妇人那愈发心虚的脸庞,才缓缓吐出一句话:“而且,我们家绣娘做活计用的针,从来都不是银针——是金针!”
“金,金针?”妇人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一般,猛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重复着宋掌柜的话,声音都因为震惊而微微发颤。
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样一间看着不甚起眼的小小成衣店,竟会舍得用金针来缝制衣裳!
要知道,金针可比银针金贵了不知多少倍,寻常绣坊,连一根都舍不得用,更何况是成批的绣娘都用金针做活?
“你少在这里骗我!”妇人终究是不肯死心,脸色涨得通红,像是煮熟的虾子一般,她死死咬着牙,声音尖利得像是要刺破人的耳膜,“我看你就是想推卸责任罢了!既然你不肯赔钱,那我便告到衙门去!我倒要看看,这朗朗乾坤之下,还有没有王法!”
“你去衙门?”罗念君忽然往前踏出一步,清冷的声音像是碎冰撞击玉石,带着一股子彻骨的寒意,“你可知,你去了衙门,能有多少胜算呢?”
她缓步走到妇人面前,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对方慌乱的双眼,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问道:“你说你是高门贵妇,可为何出门,却只带了一个下人?还是个小厮?”
这一句话,直戳妇人的痛处。
她顿时语塞,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罗念君见状,唇角的嘲讽愈发明显,又抛出一句更狠的话:“我竟不知,这京城内哪家的夫人,居然会让小厮碰自己的腰?还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就不怕丢了夫家的面子吗?”
要知道,在这讲究男女大防的京城,高门贵妇出门,身边跟着的皆是女眷,或是年长的嬷嬷,何曾有带小厮的道理?
更何况是让一个年轻小厮,在人前碰自己的腰肢?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妇人的脸,霎时间从通红变成了惨白,又从惨白转为青紫,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
她被罗念君这两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嘴唇哆嗦着,却愣是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我是,我是……”妇人急得满头大汗,在脑海里疯狂搜刮着自己平日里听来的那些侯爵府邸的名字,妄图找个名头来唬住眼前的人。
半晌,她终于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扯着嗓子大喊道:“我是威远侯府的夫人!”
“威远侯?”
罗念君听到这四个字,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事情一般,不禁低低地冷笑出声。
那笑声里满是讥讽,听得妇人浑身不自在。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居然有人敢在她这个正牌的威远侯府大小姐面前,冒充她的母亲来行骗,这简直是她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那你可知,我是谁?”罗念君向前一步,周身的气势陡然变得凌厉起来,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像是淬了寒冰一般,“还有,这间铺子的主人,又是谁呢?”
妇人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气势震慑住,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可转念一想,自己横竖都是死路一条,不如破罐子破摔,当即梗着脖子,色厉内荏地嚷嚷道:“我管你是谁!我可是威远侯的人!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威远侯定不会放过你的!”
她这话,竟是把自己都给说服了,说着说着,腰杆便挺直了几分,脸上也多了几分理直气壮的神色。
罗念君见状,只觉得愈发可笑。
她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一旁的宋掌柜身上,嘴角噙着一抹冰冷的笑意,声音却冷得吓人:“宋掌柜,告诉站在我们面前的这位‘威远侯夫人’,我是谁?还有,这间铺子的主人,是谁?”
宋掌柜连忙躬身,对着罗念君行了个标准的礼,随即转过身,目光落在妇人那惨白的脸上,声音朗朗,一字一句,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铺面:“回大小姐的话,您是威远侯府的大小姐,也是这间云裳坊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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