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凌烟不似龙西珞这般急迫，他不疾不徐道：“姑娘，你说你这辈子第一次来汴京城，为什么我们说晋国的话，你全都能听得懂呢？”

这个问题一下子难住了女子。她一时间也露出了困惑的神情。就在蔺凌烟想进一步与她多言之时，忽然旁边传来一声呼唤：“夫人！原来您在这儿啊，可教奴婢好找。”

女子回过神来，抱着怀中的麟儿迅速向那名婢女走去。

她与龙西珞擦身而过的瞬间，无数的画面在脑海里奔腾而过。但最后什么也没有留下......

龙西珞和蔺凌烟久久未能回过神来，一直到女子离去许久，龙西珞才缓缓开口道：“她......她还活着......”

蔺凌烟没有说话。他早知道自己的妹妹尚在人间。梁辰奕对她那样痴迷，尽管她伤害了他，但要他狠心杀她却也难做到。

当初他眼睁睁看着他带走了妹妹，如今她又回来了，却相见不相识。她临走前对他说，不要告诉太子她还活着的消息。或许那时候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他那个烈性的妹妹，若非是忘了，又怎么会这样苟活在梁辰奕的身边。

蔺凌烟将太子送回府中，便迅速赶回了将军府。蔺伯达刚刚练完枪，此刻正在悠闲地煮着一壶茶。

见儿子回来，他略略抬起眉毛觑了他一眼。蔺凌烟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蔺伯达替他斟了一杯功夫茶。蔺凌烟一口闷了下去，刚要张口说话，便被蔺伯达堵住了。

“你爹爹我煮了两个时辰的茶，你这样牛饮，对得起爹爹的辛苦么？！”

“不是，爹。我今天——”

蔺伯达堵住了蔺凌烟的嘴，又斟了一杯茶道：“来，慢慢品。”

蔺凌烟只好呷了一口，他听着爹爹不疾不徐道：“凌烟啊，爹爹耳提面命，要你记得凡事莫急。你怎么这般心浮气躁？世事就如这一杯茶，一定要慢慢品才能品得通透。”

蔺凌烟咽下那口茶水，好不容易在蔺伯达唠叨的间隙才来得及说上一句：“我看到妹妹了！”

蔺伯达口中含着的一口水“噗”地喷了蔺凌烟满脸。他一张拍在桌子上，横眉道：“臭小子！你不早说？！”

可怜蔺凌烟一肚子的委屈有苦说不出。他爹掌下那一张桌子瞬间化成了齑粉，若是他胆敢顶一句嘴，下场跟这桌子恐怕也差不多。

“你在哪儿看见她的？为什么不接回来？”蔺伯达急吼吼问道。

蔺凌烟叹了口气，慢悠悠说道：“爹爹，你且听我慢慢道来——”话音未落，蔺伯达一熊掌糊了上去。

欲哭无泪的蔺凌烟悲愤地捂着脑袋说了今天的事儿，自从妹妹走后，他爹的脾气是越发难以控制了。

原本蔺伯达得胜归来，皇上好一通封赏。他把金银钱财散去大部分用来犒赏三军，之后便赋闲在家。每天莳花弄草，偶尔去军营巡视一下。这一番举动让皇上十分省心。

但莳花弄草也好，修身养性也罢，蔺伯达这急脾气是怎么也改不过来。以前蔺羽书在的时候，父女俩可以在院子里对打上半天。但现在只有他一人承受这种痛苦了。

“你的意思是，羽儿已经完全不记得太子和你了？”

蔺凌烟点了点头：“不但如此，她好像和梁辰奕还有了孩子。”

蔺伯达双目圆睁：“什么？！那个混蛋和我女儿——”须发花白的大将军捂着胸口几乎要吐血。没想到他在这不惑之年还要遭逢如此大的打击，简直要了他的老命。

“据我推测，梁辰奕必定是使了什么手段令妹妹失忆了。但看妹妹如今这白白胖胖的模样，想必梁辰奕对她还算不错。”蔺凌烟顿了顿，小心翼翼道，“爹爹，你有何打算？”

蔺伯达神色恢复了严峻，他沉吟了片刻道：“此事先不忙着下定论，再观察一番再说。虽然我也很憎恨梁辰奕，但以他对羽儿的心意，那儿未必不是一个好的归宿。”

这话若是被太子听见了，必定是拂了他的逆鳞，但话却是不假。蔺羽书如今的处境并不乐观。晋国人都以为她死了，而且是死在了战场上，也算是以身殉国。

但若然他们知道她并没有死，还在西夏国和曾经的敌人有了孩子。莫说是重新回宫当上太子妃，不被皇上处死便已经是万幸。

父子俩坐在将军府中的斜阳里，两人静默了许久，最终交换了一个眼神。蔺伯达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尽量避免和羽儿接触，也不要让太子再与她见面。羽儿有她自己的人生了。”

这一番话说得蔺凌烟鼻子一酸。这世上和他最亲的便是妹妹了，可明知道她还活着，却永远再也不能相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