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仲翰深知楚帝此人喜怒不形于色,现下见他笑意盈盈、并无怒气的样子,杜仲翰却越发的恐惧了起来。
他的身躯因为恐惧而有些颤立,就叫说话都开始有些重复不清了, “圣……圣上!老臣……老臣知错了。”边说边磕着头,企图减轻楚帝的怒意。
而先前一直跪着沉默不语、自以为此事能和以往诸事一般,被轻易掩盖过去的杜垠等人。
看见这时的楚帝他们才好像真正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真正了解为何杜仲翰竟然未多做辩解就直直认了罪,真正惊觉到此时大约真的是要命丧于此事上了。
于是此刻告饶声此起彼伏,不绝如缕。尤其是一贯与杜仲翰为伍的那些大臣们,此时更是不停的磕头求饶。有几位亲党则因为太过用力磕头,额头都已经磕破了在不断的渗血。
哪怕殿中哀嚎悲痛不断,身居龙椅之上的楚帝的却并为因此而露出不忍。相反随着哀嚎声的不断持续,楚帝脸上原本还挂着的笑意,却逐渐的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冷峻,不带任何表情漠视生死的脸。
他看了一眼殿中诸人的神情,突然将手中原本执着的账册,扔到跪着的杜仲翰面前冲李瑞道,“将它烧了!”
只见李瑞一丝犹豫都没有,立马从偏殿取来火烛,当着众人的面一把火烧净这本账册。随后又重新候在楚帝身旁,从头到尾丝毫表情都没有。
而原本已经惴惴不安的杜仲翰一行人,却因为楚帝这突如其来的一举更是后怕不已。
“太尉,水清则无鱼,那你又是否知道,倘若水太过于混浊的话又会如何呢?”楚帝轻敲着龙椅状似闲聊般,神情淡淡的问道。
杜仲翰此刻虽然对楚帝的心思一无所解,但他还是俯首回答道,“水过于混浊,则那水中的鱼亦会失去生机逐渐死去。”
楚帝略带趣味的摇摇头,看着杜仲翰幽幽的说着答案。
“也许池中的鱼,最后却是会因为水过去混浊而逐渐死去。但对朕而言,水太混浊了我就看不清我原本养在池中的鱼。”
“看不清那些鱼,我也便失去了消遣娱乐之事。倘若朕细心照料,结果还是如此的话。那么在朕看来的话,这池鱼大抵便失去了,它于朕而言原本存在着的价值了。”
“所以,太尉。此时此刻,于朕而言,你与你一族便就是那失去了价值的池中鱼。”
如果说先前杜仲翰及杜垠一行人还抱有希冀,以为楚帝此次至少会饶他们死罪的话,现下楚帝的这番话无疑是将他们坠入深渊。
他们一个个好像失去了呼吸般,颓废且失神的看着地面。就连在官海沉浮多年如鱼得水的杜仲翰,也好像在片刻之间便急剧衰败了下去。
楚铮虽从先前楚律无端发难,不悦楚帝开始,便一直面无异色、毫无异常的,静静的观看着事态的变化。
好似楚帝那怒火冲天的对象,并不是一贯支持自己的外祖父及舅舅,而是毫无交集平淡无奇的常人罢了。
他沉着冷静,犹如其他皇子一般应对着这件震惊朝野的贪墨敛财案。但如果有人敢在贴近他一些的话,便能清晰听见他因怨恨而紧捏着拳头发出的细小声音。
他用眼角的余光盯着楚律,可若眼神能化为实质的话,估计楚律的身上都能被他生生惋下一块肉来。
如果此刻不是在朝堂之上的话,楚铮都恨不能从御前侍卫身上,抽出一把尖刀当场杀了楚律这个小人泄愤。
可他深知他不能,他已然失去了自家外祖父的这双羽翼。倘若在此动荡时期时在做出任何一丝异常举动,惹的自己父皇对他不悦,继而产生猜忌嫌疑之心的话么,于他于现在的杜家而言无疑又是一道致命伤。
现在他能做的除了丝毫不置喙此事外,便是安分守己的扮演一个毫不知情,痛心于一贯清明廉洁的外祖父及舅舅一家竟然是这样的国之大害,务必要将自己同此事撇清关系。
可一直试图置身事外的楚铮,却并未轻易逃脱,就在楚帝沉默了片刻后,火苗终于烧到了他了头上。
“铮儿,此次你外祖父一家贪墨敛财一事,你觉着父皇该作何处置呢?”楚帝的语气很平淡好似此刻自己不是在早朝,而是私底下无事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同自己的儿子聊天而已。
可楚钲清楚地明白,这是自己父皇对自己的一次试探而已,这个问题就好比一柄悬在他头上的利剑。他不掩盖自己脸上的沉痛摇摇头示意楚帝,自己不知该如何妥善处置此事。
“父皇,您问儿臣此等难题,儿臣不知该如何回答您。一面是黎民百姓及行制法度,一面却是母家亲族。虽然身为天启朝的皇子理应,以身作则于公应大力惩处这些贪墨敛财之人,可于私儿臣实难......实难对此事下抉择。”
听见自己这个一贯以仁厚贤德,待人的儿子给出这样一番回答,楚帝不置一词仅是带着趣味打量了他几眼复又说道,“呵呵,铮儿当真是仁厚啊。既然如此,杜太尉全族及其党羽贪墨敛财一案,便交由你来彻查处置吧。”
话音轻轻一落便如同平地一声惊雷,将楚钲、杜仲翰一党人及朝中其他大半臣子给惊住了。尤其是楚钲猛地抬头拒绝道,“父皇,此事万万不可啊。”
楚帝对楚钲的急拒显得极为不解,“此事为何不可呢?方才你说的很对,无论是于公亦或于私,你都将此事的利弊看的很透彻。父皇觉得此案交由你来审查最适妥当不过了,你为何要拒绝朕的旨意,嗯?”
“儿臣与太尉一家乃是血亲,此案若交与儿臣审查,儿臣怕会惹来诸多非议。不仅如此,儿臣还怕......还怕儿臣的审断并不能服众。因此儿臣希冀此案,父皇还是交与大理寺卿及刑部审理,可免失公允啊。”平平缓缓的几句话一声父皇、一声朕,让楚钲越发感受到了楚帝的帝王之威,楚钲战战兢兢的婉拒着楚帝的旨意。
“可是朕觉着此事交与你是最好的,莫不是现下朕的话已经不管用了吗?”
“不不不,父皇,儿臣领旨,儿臣领旨。谢父皇隆恩,儿臣定会用心审理此案,定不失了公允令父皇失望。”楚帝状若无意的一句话,吓楚钲几乎冷汗直流,连忙领旨谢恩以表忠心了起来。
“呵呵,太尉此案交由你的贤外孙审理,断不会糊涂审理了结此案。你大可放心啊!”说完也不再理会殿中诸臣子及几位皇子们往偏殿离去,先前那几位尚书则亦步亦趋跟在楚帝身后一道离去。
楚帝一走,大臣们交好的便三三两两结伴离去。楚轩与自己外祖父柳淮青,相□□头致意后便各自离去。楚琅与陆庭川及温阳筠互换了一个眼神后,也纷纷各自离殿了。而孤身一人的楚律则被楚钲及吕先堵截在某处偏殿,楚钲及吕先二人怒不可遏的,辱骂着楚律这番蠢行。
可相较于他们二人的躁怒,楚律则显得平静多了,至此楚律算是真正的与吕先及楚钲两派正式决裂了。
楚琅先前,就将楚钲的诸番举动尽收眼底。而眼下此时看见他这副与吕先狼狈为奸、尚不知以死到临头的样子,更是忍不住在一阵好笑,好一个仁厚贤德的虚伪面孔。
呵呵,你楚钲满心以为哪怕‘那人’朝夕间,倾覆了杜氏一族只要此事,不牵连到自己身上便是万幸。殊不知‘那人’会不知何意,竟将此案交与你来处置吧。而你吕先眼下失了楚律这枚要子,这条摄政王之路怕是要走到尽头了啊。呵呵,眼下这场戏倒越发精彩了起来。
楚琅轻笑摇头,没了偷看的兴致,便往自家媳妇儿付谨言在的栖梧宫赶去。
而满心以为逃过一劫的楚钲,殊不知,眼下楚琅、王禹及江南顾家还备着一份大礼准备送给他以贺杜氏一族倾覆之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