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浅眠中，梦里有一双温暖的手捧着自己的脸，轻轻在眉间落下一吻，当她还想要更多的时候，那双温暖的大手又离自己而去。

“Sweetie？”

她恍恍惚惚地从梦境中醒来，旁边传来温柔的低声和引擎熄灭声，抖森拉上手刹，伸手轻轻按着纪念的脑袋晃了晃。

虽说唐人街与抖森的出生地相距不远，但是抖森却几乎没有来过这里，其实很少英国本地人会来唐人街，除非是想尝尝中餐才会来这里。街道上充满了浓厚的中国风情，一切的一切对于抖森来说都是这么新奇。

他们来到一间小宅前，门前挂了两块木匾，匾上的书法气势如虹，可是抖森却看不懂它的内容。房子里已经有不下三四个人在排队等候，他们排在队伍的最后面。抖森悄悄低声地问纪念：“门口的牌子上写的是什么啊？”

“气冲霄汉，壮志凌云。”纪念对此可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她来伦敦多久，就认识了这个房子的主人这么久。这个宅子的主人是从中国移民来的跌打师傅龚伯，自她第一次在学校的球场扑街了之后，他们就开始认识了。

他们的熟悉程度与纪念的受伤频率简直成正比关系。

抖森听不懂纪念说的中文，但是却能很快准确地说出这几个中文的音调，这让纪念有点另眼相看：“你还挺有语言天分的嘛。”不过想到抖森的学历，也不太惊讶了。

“还好吧，”听到纪念夸自己，抖森有点害羞地低头一笑：“不过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啊？”

“气节之盛可以冲上天空，志气壮大凌驾于云上。”这个对于中国人来说很容易理解的词语，纪念却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单词去形容它。不过学霸就是学霸，不是日常社交用语的字眼，抖森也能一听就懂：“amazing！多令人振奋人心的话。”

抖森赞叹的声音把人们的目光都引了过来，不过庆幸的是，这些人似乎都没有把他认出来。屏风后走出一个穿着朴素，看上去六十来岁却精神矍铄的老人，背着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抖森被老人盯得心发慌，意识到自己好像表现得太激动了，刚准备开口道歉，旁边的纪念就咧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龚伯~~！”老人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话让纪念过去。

抖森不禁纳闷，为什么他的小助理好像只对自己才有鄙视脸。

他环顾四周，各种杂物乱中有序地堆在柜子上、餐桌上，等待着的人比起亚洲面孔更多的却是欧美面孔，他们都随意的坐在客厅的木椅上看着电视。

一个五十多岁看起来很和蔼的阿姨正往外拿矮凳给那些接踵而来的人们，经过抖森身边的时候顿了一下，看了他一眼才继续热情地招呼外面的人。

抖森渐渐觉得有点无聊，踱着步走到屏风前面，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啊啊您轻点儿！疼！啊啊啊…”

抖森这时真想自己懂中文，那就能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不过不用听懂内容，他都能知道纪念该是有多疼。他的眉头开始不自觉地凝聚起来。

“小伙子。”感觉肩膀被人轻轻地拍了拍，抖森转过头去，迎面而来的是阿姨慈祥的笑脸。

“oh，你好女士。”抖森被这温暖的笑容感染了，也跟着笑。阿姨的身上有着令人很舒服的感觉，他第一次觉得一个陌生人很亲切：“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

“你是和念念一起来的吗？”，抖森在心里面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抬头报以灿烂的笑：“是的。”

“啊，那么，你是她的男朋友吗？”

抖森滞了一下，还没开口就被里面一个声音截断了：“不是什么不是，作为男朋友怎么能让你又去打球。”龚伯从屏风后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一脸无奈的纪念：“真的不是啦！”

刚刚龚伯一边帮她敷药，一边在“质问”她从外面带来的陌生男人是谁。不过任由她说抖森是她领养的哥哥又好，或是她boss也好，这个老顽固愣是不信。

“你。”龚伯坐在一张古老的书桌前，上面堆放满了各种颇有中国特色的古书典籍。他指了指前面的抖森，见他从自己出来后就站在一直那里一点动作都没有，就气得横眉倒竖：“你还不快点扶着她？怎么做男朋友的？”

纪念真是哭笑不得，这老家伙认定了的事就不是那么轻易能改变他想法的。不过，她看着忙走过来扶着自己的抖森，脸上还微微带着被责怪的不好意思，突然觉得，这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你这伤了这么多次还是不长记性是吧？”龚伯用钢笔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处方，一边责怪着纪念的没心没肺。

“小伙子，你听好了。”龚伯知道对纪念说什么都没用，她对打球的热情不是被骂两句就能熄灭的，他唯有转向抖森，指望他能制止纪念的自残行为：“她现在这个情况是髋骨骨裂，不算太严重，她自己应该也很有经验了。”

龚伯顿了一下，抬眼看看面前装模作样想推开抖森的纪念和一本正经不让纪念推开自己的抖森，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本子继续说：“这次虽然不算是最严重的一次，但是处理不好的话后果——你就别想再打球了。”

“…你这个老家伙又想骗我…”纪念一脸不信的样子，用嫌弃的眼神看着龚伯，满脸的“我不吃你这一套”。不过龚伯也不理她，抬起头和满脸严肃的抖森对视。虽然龚伯这是第一次见这个小伙子，不过凭他行医这么多年，见过不少人，他看人不会错的。这个小伙子看起来就是很可靠的样子。

抖森有想过他的小助理可能会受伤，但是没想过会伤得这么厉害。在他眼里，就没见过几个女生会平白无故地把自己弄成骨裂，何况这小女孩的身材这么瘦弱，所以这在他眼里，纪念真的受了很重的伤。

他沉默了一阵，才开口问一直盯着自己看的龚伯：“那有什么要注意的？”

“嗯…要她不走来走去是不可能的了，不过要注意不要走太久，不要搬搬抬抬，尽量不要用到腰部，还要记得准时换药。以她的体质，正常应该差不多一个月，快的话两个星期左右。”

抖森不顾纪念反对，坚持付了钱之后，脸色阴沉沉地带着她走了。

龚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回去招呼客人了，只剩阿姨一人只身站在门边目送他们打闹着远去的背影，心里默默地不知为纪念开心还是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