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她忍无可忍地换了电视频道。

电视台的口味总是一阵阵的，比如这几个月，就整天放什么办公室诱惑——霸道总裁爱上小助理了，营销总监勾搭上公关经理了，最夸张的，是一个女模特和男扮女装的经纪人发生了天雷恋情。他们在屏幕上各种深情凝望，如痴如醉地捧着对方的脸，借位亲吻。

沈桐郁闷地翻到探索频道，听到主持人抑扬顿挫地说：“夏季，XX又开始追求新伴侣了……”

真是够了！沈桐把遥控器扔到一边。她觉得有双嘲弄的眼，就悬在自己头顶。保安、邻居……连刚到部门两天的新人都坚信，她缺个男人。

沈桐低哼一声，拿起手机，沉吟了会儿，发过去一个空白消息。但那边，没回。在漫长的等待中，涌起的冲动被慢慢耗尽。她默然地关了手机和台灯，躺在床上。

然后，发现隔着窗帘照进来的月光，确实很美。

也很凉。

而此刻，听到秘书台的留言通知后，刚出秀场没多久的潘作铭沉默了会儿，把手机收回口袋。

这是场远距离的拔河，谁都不愿把自己伏得更低。

却也不想就此离去。

当晚，沈桐做梦了。那梦斑驳迷离，却是真实的回忆。

那个14岁清瘦少年，再一次和她手牵手，沿着青石板路，慢慢前行。雨后的小巷弥漫着恬淡花香，她的手突然被猛地一扯，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跌进少年怀里。

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刚开始发育的喉结上下滚动。他看上去比自己还紧张，抱着她的手一直在微微发抖。

那时的孩子真纯情啊。作为旁观者的沈桐想。

然后，少年略带嘶哑地说：“小桐，我想……亲亲你。”

少女的脸顿时绯红，咬着嘴唇，扭捏了半天，才慢慢偏过脸。没想到，少年滚烫的唇从她的脸颊轻轻擦过，然后直奔了嘴唇。

她立刻被一股氤氲的热气包裹，又惊诧又恶心。但少年显然下定决心，任凭她左右晃动，也不松开。

他毫无章法地吻着，用听来的技巧，又开始咬她。

“张嘴……小桐，张开……”他急切地唤着，而少女沈桐脑中一片空白。

最终两人在躲闪、拍打中结束。沈桐抓着书包带，一路狂奔回了家。身后的少年连追了几百米，最后扶着膝盖，一边喘气一边失望地看着她。

“砰”的一声，她关上房门，却对上另一双陌生的眼睛。

母亲夏桦冷冰冰地看着她。沈桐不明所以地顺着她的视线，摸着自己的脸，然后摸到了红肿的嘴唇。

当晚，母亲把做好的饭菜全倒了。两人在冰冷的屋子里一坐一立，如同木雕。

直到临近9点，夏桦才开口说了第一句：“小桐，你还记得自己7岁时说的话吗？”

沈桐愣了下，羞愧地低下头：“我说——妈妈别难过，爸走了没关系，还有我。我会一辈子陪着您。”

“呵呵，一辈子？你个小孩子，知道什么是一辈子？”夏桦苦笑：“不过，也亏了你，不然我可能早不在了。这种日子，过得有什么意思。”

“妈妈，我错了，您别这样，别离开我。”沈桐扑上去，紧紧地抱住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怎么会忘记，就在走出民政局的那一刻，夏桦突然甩开她，跳上汽车，一踩油门就往前夫压过去。

在尖锐的惊叫中，沈桐的父亲绊倒在地，而汽车头瞬间停下，只差他半米。

旁边站着过去拉父亲，而惊呆了的小沈桐。片刻后，她哇哇大哭，引得民政局的几个工作人员都出来围观。

当时，母女抱头痛哭，而父亲吓得脸都白了，一点点后退，很快跑得不知影踪……

据说，他当晚就丧魂落魄地逃了，把公司丢给小三的哥哥，美其名曰是到其他城市里发展公司。从此，沈桐再也没有见过父亲和新上位的后母，他就像存在于旧照片里的一个符号，随着相册被烧，也从此消失。

“小桐，妈妈这么说，不是为了让你真的一辈子不恋爱、不结婚。但你至少别那么心急，再多等几年。等你有能力看清别人，再决定要不要跟。”夏桦疼惜地抚过她清秀的脸：“女儿，就冲他那么逼你，就不是个好人。”

“谁说的！他只是今天不太正常，以前对我都……都很好的。”沈桐的声音逐渐低下去。她不知道，那种每天手牵手回家，在同学前维护她，还时不时送点小礼物的好，能不能被妈妈瞧上。毕竟当年，父亲做得比这多多了。

果然，夏桦冷哼了声：“你以为他现在对你好，是为什么。要不，你明天问问他，我答应了，但他敢不敢把你们的事，告诉他妈？不敢吧？”

“妈，这就是我俩……我们俩的事，干嘛要扯上别人？”沈桐低语，眼泪缓缓流出来。

“傻姑娘，这从来就不是两个人的事，你这么轻信别人，要吃亏的。”夏桦蹲下来，轻轻摸着她的头：“记住，在这世上，没有谁能保证一定能永远陪着你 ，爸妈、朋友、爱人都一样。所以，不要为了别人受委屈，遇事多想想自己。”

这番话，许多年后，沈桐才真正明白。而那时，夏桦已经再婚。继父很不错，能干又和气，但母亲的脸上再也没有童年记忆里，那衷心的笑容。

沈桐叹息一声，伸臂缓缓抱住了年轻的母亲。

她听到低低的一声呜咽，睁开眼时，下意识地擦了下眼角。然后到厨房里做了碗葱油拌面。

像小时候一样，沈桐默不作声地坐着，一口口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