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桐定睛一看——宋沉歪着头,满脸黏糊糊的绿豆粥,顺着脖子往下淌。他一边吸气,一边用手抹:“早知道你饿成这样,我就先装一碗来给你。这下,谁都喝不成了。”
“啪嗒”,一块粥被他甩到地上,他眼睛眨了眨,一副呆相。
“宋沉,你是不是故意的……”沈桐咬牙,气哼哼得瞪着他。瞪了没三秒,又憋屈地转过头。他肯定全听见了。太丢人了了!
“唉,怎么还饿哭了?至于吗?”宋沉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戏谑,干净的一只手慢慢挪上去,突然握住了沈桐的手背。
沈桐一愣,用力挣了下,居然挣不开。宋沉像得了魔怔一样,一直死死抓着,任她怎么扭、怎么掰,就是不放。他的胸前还挂着几片豆皮,特别滑稽。
然后,他艰难地张了张口。沈桐以为他要说什么,刚张嘴准备堵住他,谁知下一秒,宋沉就松开手,垂下眼睑,一副可怜样:“那个……部长,您作证,我可能明天也来不了了……”
当天下午,沈桐和夏桦闹得不欢而散。老太太气呼呼地拉着行李,又回了酒店。开车回家的路上,沈桐想起刚才庙里的情景,忍不住皱眉。
她看不透宋沉。他有时沉静得像一面背景,有时又聒噪得像群蜜蜂。像刚才,他插科打诨得硬拉住了她,转身洗了脸、换了衣服,又是一副和煦君子样。什么样的家庭才养出这样的儿子?她真有点好奇。
宋沉的烫伤不严重,就是难看。但他接连因为自己的私事受伤,于情于理,都该准假。临走前,那家伙一脸期许得凑上来:“部长,我有件东西想在后天当面交给你,行吗?”
“不快递了?”沈桐好笑。
“嗯,没钱。请病假全扣完了。”他一本正经地回答。
第二天,沈桐上班,看到那依旧空荡的位子,有种奇怪的忐忑。想想其实没什么可怕的,不管宋沉送什么,在办公室里的范围内,她都可以应付。
就算下班了,她一心拒绝,他也没办法。就像那天,她故意当着他面,又把信箱里的邮包送给保安。第二天,他就不送了。
但就是心里隐隐吊着,总觉得要出事。
当晚,应验了。
那时,沈桐刚看完一个旧案子,撑着额头,凝神思考。突然清亮的电话声响了。她的思路骤然被个未知电话打断,接通的时候,语气就有点恼火:“哪位?”
“我。”
沈桐的心骤然一沉,静了会儿,才说:“有事吗?”
“你我都忙,肯定有事才找你。”对方说得慢条斯理,但她却听出了深深的恼怒。
可他又凭什么生气?是他自己大清早像做贼一样得溜了,她只关机了一晚,真有心,怎么会打不进来?他放不下男人的面子,就要她乖乖贴上去?
不可能!
“那你说。”沈桐拿起电视机遥控,放到了音乐台。里面是首热闹的民乐,笛子、扬琴、琵琶轮流作响。
潘作铭的呼吸骤然紧了,勃勃的怒气沿着电话线就传了过来。沈桐扯着嘴角等他发作,但那边的呼吸又突然轻了,变成了一丝冷笑:“我给你联络好了,都是做信托的行家。不过他们的行程很紧,只能见缝插针,看你表妹什么时候有空了。”
“哦,太好了,那我问问她吧。估计要双休,她胆子小,可能想拉我一起去。”
“胆子小,还做这麻烦题目?”潘作铭低笑一声:“不过,我相信,你的妹妹就算再胆小,也肯定超过一般人。就怕她对不上时间。”
沈桐被那笃定的口气噎了下,等反应过来,差点扔电话。敢情潘作铭是在怀疑,这个F大的表妹根本不存在,只是她拿来试探自己的借口。僵持许久,他想要的,无非是自己率先服软,痛哭流涕,然后故作大度地来一句:“算了,乖。下回别这样了。”
就像逗猫狗一样。
沈桐的怒气一阵阵涌上来,紧握着手机,扬声喊道:“您放心,我一定让她抽出时间。而且我妈现在也在平城,如果我俩凑不好,让她陪着去也一样!总不能让潘行长白忙一场!”
电话那头静默三秒,“嘟”地一声断了。沈桐木着脸,把电视声音开到最大。
美妙的音乐顿时成了噪响,音乐家们随兴摇摆的身体,好似癫狂。她紧皱眉头,突然想起昨天在庙里,隔着层层屋瓦,听到远处的一声钟响。
“叮”的一声,切金断玉,所有的杂念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