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萨尔藏进高大机甲的阴影里,观察卡托努斯的一举一动,十几秒后,得出结论。
军雌在品尝土豆。
或许用品尝这个词不太贴切,一方面是虫族没有人类般灵敏的味觉系统,品不出太有层次的味道;另一方面,添加大量防腐剂、储藏在军需库相当之久的烤土豆毫无美味可言。
因此,卡托努斯的行为充其量算是确认,确认这东西口感如何。
卡托努斯腮帮子动了动,由于碎屑很少,甚至无需吞咽,尝过后,他若有所思地蹙起眉,迅速将残渣重新盖回篝火下。
相当熟练的毁尸灭迹,啊不,掩盖行踪,就像从地里爬出来的甲虫临走时要伸出爪子刨平地上的土灰一样。
“殿下,我猜,他一定是在想怎么毒死你,下毒讲究的是不能破坏食物原本的味道。”
腾图将自己的声音转换成只能被精神力捕捉到的波段,在安萨尔耳边小声嘀咕:“我们要不要先下手为强?”
“怎么下手,用土豆屑?我军没有毒死军雌的先例。”
腾图一顿,飞速在数据库里搜索,道:“不过我们有用引擎机油糊住蜻蜓种军雌翅膀的先例。”
单看卡托努斯虫化后钢利的鞘翅和前肢,就不可能是蜻蜓。
“你愿意贡献出你的引擎机油吗?”安萨尔瞥他。
腾图:“……”
它立刻警惕地抱紧了自己后背的机油箱。
它一动,肘关节发出声音,卡托努斯朝这边看来,安萨尔只好走出阴影,随意问:“你在做什么?”
“整理篝火。”
卡托努斯让出身前的位置,将对方的目光吸引到炽热的火簇上,底下不经意地伸出军靴,踩平掩埋土豆屑的位置。
安萨尔颔首,卡托努斯不肯说,他就没必要再多问。
饭后,浓云覆压整片天空,洞内的温度稳定下来,连绵的雨丝宛如白噪音,安萨尔光脑上的睡眠计时适时响起,催促他尽快恢复体力。
安萨尔将军用睡袋铺平在地上,保暖材料充气膨胀,隔开从地面上泛的潮气和寒意。
坐在木桩上的卡托努斯扭头看来,跃动的火光渡在眉眼,平添一丝温驯的意味。
“您要睡了吗?”
安萨尔坐在睡袋里,长腿散漫地支起,单手解开军服外套的细银纽扣,脱掉,嗯了一声。
火光跃动,如同流丝的糖蜜,肆无忌惮地舔舐内衫上的每一道褶皱、每一缕花纹。
卡托努斯视线自下而上,一点点将对方收入视野。
——人类脱掉了手套,搁在枕头旁。
从进入荒星开始,他始终戴着那双漆黑的牛皮手套,用以保护皮肤,手套剪裁恰好,每一寸都能紧贴指骨,保证操作的灵敏度。
——人类躬起脊背,像大型猫科动物舒展肢体,牵动肩膀到腰际的线条,流畅地伸开又收拢。
他瞥向卡托努斯,棕色短发修剪得恰到好处,衬得人硬朗又挺拔,视线乌沉沉的,命令道:
“尽快休息,雨停之后我们就出发。”
“好。”
卡托努斯应下,走到安萨尔对面,就着墙壁一靠,坐了下去。他屈起一条腿,手臂圈过来,给自己围了一个能搁住脑袋的空间,长发虚虚垂落,盖住半边脸。
安萨尔:“你就这么睡?”
“嗯。”
人类没有羽毛和甲壳的保护,需要行军睡袋来保持体温,但军雌是一种生命力无比强悍的生物,能适应除了极端环境以外的一切战场,他们没有睡袋,也不需要睡袋。
卡托努斯抬起脸,从鼻子里闷出声来,桔瞳在火光的映照下柔和、缱绻,像两颗甜度浓郁的水晶糖,不过,出口的话却没这么温馨:
“我是军雌,经受过最长十三天的日照拷问训练,睡眠对我而言不是必须的。”
十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