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兽在地窟正上方的山麓间漫无目的地徘徊。
它的重踏响彻云霄,怒吼顺着坚固的地层向下,在奇光黯然的洞窟里阵阵回荡。
它感觉得到那令它震悚的气息,却无法捕捉,这使它惊恐。
与它相比,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则云淡风轻。
安萨尔的双眼变成珍珠般的白,庞大、厚重的精神力丝线填满洞穴,纵横缭绕,如具现的云雾,无声地扭曲感知、弱化意识、掩藏自身,向外探索。
方圆十里的丛林与溪流在精神力的收织中变得具体,很快,借助丝线的‘视觉’,他看清了巨兽。
一只近千米长的蠕虫横亘在陡峭的山脉间,头部铠化,用以保护脆弱的神经中枢,体表色泽暗淡,如一只陆行的鲸鱼。
数以万计的共脑伴生虫群拱卫着它,远远看去,就像一团团猩红的云。
卡托努斯的判断没错,这是一只罕见的辐射进化种,想用热武器正面突破它的巨铠,最起码要三架……
不,现在看来,至少四架歼星舰。
安萨尔收回视野,静心沉思。
惨淡的现实摆在面前,别说歼星舰,他手头只有一架能源不足的腾图,除此以外 ,唯一可倚仗的战力就是一只军雌……
军雌?
思及此,骤然从绝对的专注状态回神的安萨尔发现,身下的军雌没声了。
该不会是死掉了吧。
他匆匆低头,眼珠覆盖的苍白回退,丝线深涛般的震颤平息,他单手揭开自己的军服外套,露出底下汗水涔涔的脸。
卡托努斯……
好像要坏掉了。
安萨尔哑然。
他少有无措的时候,习惯于将诸事全盘掌控,许久未体验某事超出预期的惊诧,乍一来,还怪……新鲜的?
这事怪不得他,反制一只行星级的巨兽所需的精神力远远超出军雌所能承受的极限,就连军方开发的增幅机器,第一版试验机都没在他手下撑过三秒,更别说他这次持续了将近七分钟。
虽然他已经尽力减轻精神力的外溢,但卡托努斯不仅与他相连,精神海中更有他的烙印,从共感层面来讲,他基本等价于安萨尔精神力储存的外置容器,很难不受影响。
“还好吗?”
安萨尔抚过卡托努斯紧绷的下颌,对方的骨头僵硬如铁。
感受到他的触碰,几乎进入假死状态的卡托努斯喉结一滚,喘出了一丝热气。
安萨尔:“……”
军雌只有在面临自身难以排遣的、无法抵抗的冲击时才会选择假死,提升耐受,降低敏感度,增大自己的存活几率。
卡托努斯真是受苦了。
安萨尔轻咳一声,掩饰自己少见的心虚,八风不动,手法温和地抚摸着军雌的侧颈和头发,直到对方的眼珠恢复神采。
水润的桔瞳颤抖,古铜色的皮肤浮现一丝不自然的潮色,他终于活了过来,嘴唇抖动,急促吸气,喉咙里传出艰难又嘶哑的气音。
这声音他也曾发出过,即便嘴被军服塞着,喉咙依旧可以表达愉悦和痛苦,但军雌再怎么能忍受,也不可能将远超自身极限的冲击一并接下。
不进入假死状态的话,他或许真的会坏掉,拼不回去的那种。
卡托努斯的涎水从嘴角流下,骤然清醒,意识运转迟缓,反应也是,他缓慢地找回了自己的嗓子,开口第一句就是:
“阁下,您赢了吗?”
安萨尔一顿,“我没输过。”
卡托努斯眯起眼,信赖地唔了一声。
安萨尔趁着对方怔愣,不动声色地退了出来。
精神力的传导会消耗能量和热量,无论主动吸收还是被动燃烧,军雌心心念念留住的东西已经消失的一滴都不剩了。
卡托努斯反应过来,眉心一蹙,复而睁眼,视线聚焦,眼珠慢慢向下垂,看向安萨尔。
安萨尔镇定自若地帮军雌系好了皮带,没有往对方满是指痕的腰胯上看一眼,彬彬有礼道:
“售后服务。”
卡托努斯依旧迷茫,蓄满水的眼珠波光粼粼,鼻尖耸动,口中被塞了军服,话音闷呼呼,黏连如糖:
“谢谢您。”
安萨尔:“……”
这军雌还怪有礼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