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关于他自己莫名其妙出现在监狱,他前世的记忆对此十分模糊,只影影绰绰的记得,似乎是有这么一件事……再深一点,记忆却是被拦腰斩断一样白花花的空洞,了无根迹……
若是上辈子让他迟死个三年五载,他定然会认为是自己记性被时间这条狗叼走了,可他分明把这血月改革还记得有条不紊,那这点根本算不上小的事情……就不该记不得。
那就只有了一个解释:他的记忆,自前世就被人动过!想到这里,他不由在心里嗤笑一声,又有了计较,想来是那些不成器的齐家庶子们搞的鬼。
齐暮不由有些怒,这几个东西,一向生动的诠释:“本是同根生,相煎非常急。”脑子都笨的像从猪圈滚出来似的。还学别人玩什么宫斗阴谋,他们那点核桃小脑,还不够别人塞牙缝。到最后搭上了性命死的比他还要凄惨……这样想着,他突然觉得自己为这个发怒是多么愚蠢的行为。
左思右想中,就瞧见天际扯开了点光线。他斜睥着眼,看着身旁那陆木头。那人不似他躺在这方寸大的茅草上,像是一只卑躬屈膝的虾米;而他直挺挺的坐直,身姿挺的像一杆云枪,直抒长空。看不见眼睛,只能看见他背着齐暮的那半侧脸,凌空舒展着,轮廓鲜明。
他在心里嗤了一声小白杨。也不再想。
却看见那陆木头动了一下,把头转向了那看不见人影的门口。齐暮直觉:应该是有人来。
过了会儿,来了个监军,“吧嗒……”的先开了门,瓮声瓮气的说了声:“快起来,快起来。站在一起,上路!”
说完,不待齐暮如何反应,监军已经手脚麻利的为他们套上手链,脚链,是玄铁打造,还没等戴完,齐暮“啪”的一声,感觉自己不堪重负,骨节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嗤……”齐暮叫唤了一声,比划了下,感觉至少三十斤。
云岗的刑具有些特殊,它是用来锁两个人的,两人的左右手锁在一起,同时加一条长锁链,左右脚铐在一起。这样即不用担心影响行走速度,又不用担心囚犯偷跑……
齐暮心中奇怪,云里雾里间,不知要发生什么,去往何处,问了出来:“这位监军,能否告知在下,这是要去哪?”
监军不满的翻出眼白,似乎是嫌弃齐暮聒噪:“废话,能去哪里?像你们这种罪犯,当然是发配到漠北鬼城充军,最近西北战事吃紧,你们这些人啊,也不过是被推到战场上当替死鬼。”
这监军坦率的让人无奈……齐暮皱了皱眉头,不自觉的就想摸摸鼻头,奈何铁链太沉,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手指。
怎么说呢。其实漠北鬼城,齐暮还是知道的。听说鬼城是个军事要塞,如果西北蛮族打来,必定先占鬼城。可也听鬼城黄沙漫天,环境恶劣。前往鬼城,真的是前途渺渺,不知是死是活啊。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这一世的命,都是白来的。只要死不了,就是赚了!
就听见陆木头对他说:“抬脚。”原来是要上路,齐暮照做,抬了两次脚,尴尬着,锁链实在太沉。
陆木头觉察了,自己迈步时把锁链拉的很高很高,替齐暮分担了不少重量,齐暮脸色一红,感情他才是残疾人。
已是夏日,一阵风卷夹而来,掀起一阵热浪,日光毒辣似刀,直凛凛的插入骨髓,刺的人生疼,四周无树无山,再往西走,就是黄沙漫漫了。齐暮想:该是到了漠北道上了。
他们一行发配至漠北的人,有六人。
一位身着武夫打扮的中年男子,他双鬓虽是有些斑白,瞧他年纪该是四五十岁,却难得的精神不错,站在那里也像是一盏洪钟。
同他锁在一起的男子相比就差了不止一星半点。这男人形容有些猥琐,贼眉鼠眼的,眼神还飘忽着来回瞅人。
经常被他瞅的,便是一位三十多英气秀丽的女子,也是一身武人打扮,眼波流转间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同她锁在一起的,是一位十七八的英俊少年,这人剑眉星目,生的。很是俊朗,瞧见齐暮看他,对着齐暮就是爽朗一笑,眼里满是坦荡,是个实在忠义的。
两个监军,一个又矮又胖,一个又高又瘦,猛看上去,还以为是根韭菜带了个肉丸。只不过这两个东西,都是荤的。
齐暮一众人,一路上除了听见风声肆意,就听到韭菜和肉丸笑的□□又猥琐的将建安各大妓院的名妓们说了一遍又一遍,真是令人无奈的紧。
齐暮有些艰难的抬起脚,脚下太沉,到最后抬不起来,拉在地下走,齐暮想着,脚应该是磨开了血,蓦然,陆木头拉了他一下,“啪”的一声,一道鞭响,他替齐暮挨了道鞭子。被白纱遮住半张脸,看不见表情,哼都没有哼一声。齐暮低声道了句谢谢。
就听到监军骂骂咧咧的让走快点。说夜晚走不到驿站,就等喝西北风!
好在夜晚时,到了驿站,虽是环境不太好,也好过监狱,而且他们虽是囚犯,许是因为他们是做替死鬼的,用度却是不缺。
吃过之后,两个监军将他们的房间落锁,自己在隔壁房间,顷刻间,便是呼呼大睡。呼噜声如雷轰鸣。
齐暮同陆木头找了个地方坐下。缓缓的拉着脚下的铁链,摘掉软靴。
沙漠的月如同银盘,把这大漠印的雪白,也照亮了这方小小房间齐暮的腿脚,只见他的脚腕,同铁链接触处,勒的青紫,有的地方已经破皮,满是瘀血,印在齐暮纤细嫩白的脚腕处,说不出的狰狞。
疼痛让他脑子更加清明,他忍住,他还有心思嗤笑,突然就想起来上一辈子要死之前的颠沛流离,吃的苦,受的刑法,这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