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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在新月饭店举办的拍卖会在张起灵意料之外，吴邪这涉世未深的青年直面霍老太，与霍家一把手起了直接冲突。张起灵仍穿着昨天那身西服，静静地站在暗处，仿佛一只潜伏的兽。二楼的吴邪的每一个表情，或紧张或犹疑，都映在他沉静的眼中。

与会者不断抬价，呼声一浪接一浪。饭店里空气有些沉闷，张起灵渐渐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胸口隐隐作痛。他合上眼深呼吸，肋骨下顿时传来一阵触电般的剧痛。脚下发软，眩晕感如潮水一般袭来，他身子微微一晃，只能用力扶住身旁的屏风，不让自己倒下去。

“哟，这是怎么了，哑巴，”耳畔忽然出现一个熟悉的声音，“啧啧，发着烧呢还在外面乱跑……”

熟悉的手搀住了他，覆上了他的额头。这十几秒时间里，张起灵几乎是没有知觉的，等清醒时，眼前的人隔着一层迷蒙的黑色，笑眯眯地望着他。

“来杯白水，”他招呼服务生，“最好再拿些糕点来。”如此这般吩咐罢了，他大马金刀在张起灵对面坐了下来，笑容满面：“哑巴，难道你也是来——拍那东西的？”

张起灵狠狠晃了一下头，思路终于清晰起来，也总算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那人点了根烟悠悠抽着，吐出几个烟圈，透过墨镜睨着张起灵：“怎么，看见我，你好像一点也不高兴？”

张起灵紧绷的身体这时候才彻底放松下来：“黑瞎子。”

“嗤，难为你还能记得我。”黑瞎子轻轻弹了弹烟灰，“这次是来做什么？——如果是想要蛇眉铜鱼，已经有个不识相的家伙坐在点天灯的位置上了。对了，那小子好像是吴三省的侄子，呵，可半点不及吴三省的流氓气。”

正好服务员把白水和糕点端上来，黑瞎子将它们往张起灵手边推了推，叼着烟含糊不清地说：“吃点东西，还晕着呢吧？——啧，摇头到底是几个意思？”

“没事。”张起灵只捧过水杯抿了两口，便继续将目光投向二楼的敌对双方。吴邪身边的人已经开始绷不住了，脸色慌乱，胖子还开始口不择言，看来很快就会发生一场激烈的打斗。他不由蹙眉，霍家和新月饭店掌柜的实力，就是光看这里的保镖安插人数就看得出来，而吴邪带来的，只有胖子、High少和陈丞澄而已，万一爆发冲突，无异于以卵击石。

黑瞎子自然知道张起灵在看什么，也能清晰地预见此处下一步的发展。但是看哑巴张的样子……他慢慢捻灭了香烟：“哑巴，你该不是想……”

但听错综的皮鞋踏上楼梯的声音，十多名保镖已然疾奔上楼，两边开始激烈的打斗。黑瞎子收敛笑容，看向张起灵：“你和吴邪那小子认识？”

张起灵没有理会他。

“那你是和霍老太有交情？”

“……既然都没有，你留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是想抢那东西？”

说话间，场面已经越来越乱，完全没法控制了。胖子一人殿后，吴邪、High少和陈丞澄一番乱斗以后落荒而逃，那些保镖一个个操起了警棍追赶上来。张起灵回头扫了黑瞎子一眼，黑瞎子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不动，你来，你来。”说罢又点了根烟，看着张起灵单挑十多人，心情异常地好。

他已经说不清多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看张起灵干架，简直就像欣赏一台艺术表演。那纤瘦的身段，那淡然的表情，狠戾的眼神……看在眼里就觉得身心愉悦。

——啧，不对，不对。他吐出烟圈，将香烟往地上一丢，狠狠踩了一脚，大步往张起灵的方向走去。这哑巴，可还伤着呢。

最终，是两人相互掩护着从新月饭店边门逃了出来。霍家和饭店东家实力雄厚，挥挥手就是一大批保镖替补上来，跟墓里的尸蟞一样杀也杀不完，何况这些是人，还不能杀。

够狼狈的——黑瞎子一面扶着双膝喘着粗气，一面转头望着张起灵，噗嗤笑道：“脸都肿了——你看看我，肿没？”

张起灵没有笑也没有看他，猛然抬手把黑瞎子往弄堂里面推了一把：“别出声。”

两人在黑暗的弄堂里屏息凝神，足足憋了两分钟，外面的声音才彻底消失。黑瞎子被张起灵挡在里头，两个人距离非常近，他几乎能嗅得到张起灵头发的香味。

“……清|扬，说不定还是去屑的。”黑瞎子道，“你们旅馆就不能准备些贵一点的洗发水？”

张起灵回身看了他一眼，黑瞎子从那眼神里读出了赤裸裸的莫名其妙。他无辜地抬起双手投降：“算我又说废话，行了吧？嗯——所以你……你果然是想抢这蛇眉铜鱼？”

“捡来的而已。”张起灵淡淡回答，将蛇眉铜鱼放进衣袋，“你怎么在这？”

十个字，十个字啊！这对惜字如金的张起灵来说，简直百年难得一遇——除非是在斗里。黑瞎子摸了摸下巴，笑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他这是在学张起灵说话的口气。他们刚认识的时候，黑瞎子这人比较八卦，张起灵越是不理他，他越是喜欢凑上去问这问那。张起灵被他问得烦了，就用这句话来拒绝他。结果现在倒好，被黑瞎子反将一军。结果自然也在黑瞎子的意料之内，张起灵没有再问，仍旧平静地带头走在前面。

黑眼镜耸了耸肩，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了十多分钟，张起灵忽然停下了脚步，回头望了望黑瞎子。黑瞎子双手插进口袋，抬头看天，感慨道：“今晚还没地方住呢，天下之大，不知道有谁能收留我？”

张起灵果然习以为常，一言不发地回身继续走，没看见身后的黑瞎子一脸得逞的笑。

……

吴邪万没想到，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真诚相待，换来的竟然是陈丞澄的背叛。如今的局面让一向自诩聪明的他有些难以接受，从霍老太口中没能套出什么话来，也没能抢到蛇眉铜鱼，反而被狼狈至极地从新月饭店赶了出来，拼死拼活甩掉了追兵，对准他的却是友人的刀尖。

面对陈丞澄那冰冷的、疯狂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吴邪真的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自己所做的到底哪些是对的，哪些是在别人掌控之中，是被人所利用，又有哪些人，才是值得相信的。

然而这个想法冒头的一瞬间，吴邪就把自己臭骂了一顿。那些值得相信的人，不就在他身边，和自己一样，被陈丞澄暗地里摆了一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