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冷,芦苇已经枯黄,晚上的江面会结一层细小的冰碴,但并不影响航行。可我们还是意识到,要尽快找到一处合适的地方落脚了,否则等到这细小的冰碴变成一米多厚的冰层时,一切都晚了。
虽然心急如焚,可我们仍然十分谨慎,尽量在晚上赶路,方舟前面有人架着小铁皮船开路,尽量在白天来临之前找到稍稍隐蔽的地方停船休整,树枝和芦苇一直都盖在船身上,或多或少起到一点伪装的作用。这样小心前进,步步为营,难免速度跟不上,可我们却毫无办法。
今天是2015年10月27日,农历九月十五。离开T县之后,方舟已经航行了十天。每天行程二三十里,最近两三天水流速度明显加快,方舟的前行更加缓慢。
“看样子已经快到嫩江上游了。”父亲手搭凉棚望着颇为湍急的江水,喃喃道。
我站在父亲身边,看着两岸高低起伏的灰黑色丘陵,担忧道:“中游段已经这样难走,进入上游会不会行不了船?”
按理说,嫩江流域可以通航的是T县往下的下游,再往上就不适于航行,只是那场持续八天的暴雨拓宽了河道,水位大幅度上涨,所以方舟航行基本没有问题。可是随着地势走高,河流的落差越来越大,继续前行的困难将逐渐增大,到上游之后,山地地形渐渐显露,方舟最后只有寸步难行的结果。
“进入上游之后,我们就要抓紧找水源,大山里的山泉还是不少的,如果能找到一处,就不用担心了!”
“可是,谁也不能保证山泉水没有被污染,这段时间咱们也经过不少山林,如果里面有干净的水源,也不至于连活物都没有……”
父亲沉默了片刻,道:“你小的时候,我和你妈去嫩江县打工,松嫩平原上沃野千里,耕地面积十分大。我们好几家人住在山里的一个房子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给一户农户种地。主人家种了一百多垧地,我们从撒种到收获,全权负责。那一年其实没怎么干活,更多的时候是进到山里采蘑菇采木耳,你吃的榛子就是我们去山里采来的,炒熟了给你邮过去的。”
我点了点头,脸上浮出笑容来。
“是啊!那时候我还不到十岁,在奶奶家住了一年。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吃榛子,用菜刀背儿使劲砸,砸了半天也吃不到几个。不过确实很好吃,而且越吃越上瘾。”
父亲的脸色也柔和起来,眼睛微微眯起来,似乎沉浸到了对大山的清新回忆里。
“山里有一眼山泉,流出的水像米汤似的,是白色的,看起来好像很稠,实际上并不是。山泉水哇凉哇凉的,凉到骨头里的那种,不管山外面有多热,山里永远都那么凉爽,喝一口泉水,那水水比冰还要凉,又清又甜……”
我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那甘冽的泉水好像正从我的喉咙口流进食道,顺着食道流进心窝里,爽朗沁凉,比最好的饮料还要好上几倍。
“爸,那你知道那泉水是从哪儿来的吗?”
“就是从山缝子里流出来的,长年不冻,至于究竟是从哪里发源的,我也不知道。”
我满怀向往的点了点头。现在没有什么比水源更能牵动我的心神了。最近天气转凉,再加上大家刻意少饮水,用水量比之前减少了两倍多。照这个速度消耗,我们的矿泉水还能用十八天。再加上一些饮料和酒水,还能支撑一段时间。可这并不能减少我们内心的忧虑,和即将到来的漫长冬季相比,这点儿水量简直是杯水车薪一般。如果真的能找到山泉,也许真的能解我们的燃眉之急。
手电光束对着我们晃了三下,我打开手中的手电向前方也晃了三下。父亲转身进了驾驶室,将方舟的速度稍稍提了一些,朝着前面手电光的地方驶去。
低头看手表,已经凌晨四点了。天际由夜晚的蓝黑转成墨黑,已经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前面的手电光越来越近,快到方舟船头的时候速度慢下来。手电光渐渐升高,一个人影从小船上站起来。
“妹子!告诉大叔一声,前面有个小山凹,正好停船!”
“前面的路好走吗?”我拿着手电朝对面晃了几下,权当招手打招呼。贲子良的脸在手电光的照射下闪着黑黝黝的光。他身后坐着三叔,此时正在摇桨调转船头。
“靠岸边的地方有两处小沙堆,我们在前面领路,跟住了绝对没问题!”
“嗯,知道了!你们前头带路吧!”
我向他们微笑了一下,然后转身进到驾驶室,跟父亲说明情况。
二十分钟后,方舟在小山坳里挺稳了,贲子良和三叔拴好小船上了大船。
船腹餐室的桌子边,一根蜡烛摆在桌子中央,四个人一人一杯饮料,就着面包方便面香肠吃着早点。
由于现在水源没有着落,所以吃饭基本上就靠这些方便食品,尽量节省不必要的用水。
干巴巴的面包实在难咽,我端起杯子轻啜了一口可乐,勉强吞了下去。抬头看看其他人,都狼吞虎咽的大嚼着,好像面包有多香甜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