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婵见他很是疑惑，便道：“是听心姐姐告诉我的。”她叹了口气，“你还记得寸心的三哥是谁吗？”

杨戬点头：“西海三太子敖烈，如今的八部天龙广利菩萨。”

杨婵又问道：“你可还记得他为何会与唐僧西天取经？又为何仅仅只能化作白马驮负唐僧？”

杨戬道：“纵火烧了殿上玉帝赐的明珠，触犯天条，犯下死罪。后来被观音大士求情才被贬蛇盘山等待唐僧，因误吞唐僧白马便锯角退鳞，变化成白龙马，皈依佛门，取经路上供唐僧坐骑。”

杨婵点点头道：“敖烈与寸心乃双生子，她一向与他三哥关系最好。”

杨戬听到这里那还有不明白？敖烈堂堂龙子竟变为他人胯|下坐骑，怎能甘心？寸心一向与敖烈感情最好，又怎忍心，她逼着他去做司法天神，定盼着他能帮他解救她的三哥罢了，或许还希望他能带她光明正大的回西海吧，她竟以为她……贪图天庭给予的小利。

杨婵看杨戬似是忍受极大痛苦般，有心不忍，但她明白，有些伤，表面愈合，实际上内里早已腐烂化脓，只有将伤口再次撕裂，将内里的腐化祛除，才有可能真正的愈合。破而后立，方可痊愈。

杨婵定了定心神，不忍再看杨戬的表情，她望向远处虚空，慢慢道出了当年寸心“赶走”的真相，寸心唯恐他的兄弟师傅误会杨戬，便事先告之道歉，他们这些被赶走的人不忍寸心恳求的模样，便都守口如瓶，并未多言，谁知他们一隐瞒就隐瞒到现在。

人生中便是这样，充满了错过形成的细小而不可洞察的遗憾，有的时候错过的不多，只是一句话一件事，然而再怎样，时间不会回头，他们两人注定要相互折磨，弄得遍体鳞伤后才会懂得自己当时错过了什么。

雄心壮志的大男人心中从不知道女人的等待是多么的痛苦和漫长，在那千年岁月的煎熬中，她与空房相伴，走过夜夜的寂寞心伤，却将所有的力气用在爱人身后，芳华落尽，万物衰败。于是，男人便只求女人像记忆中的母亲那样的温柔，那样的娴静典雅，他心安理得从她身上索取，从未停下脚步想想，他从未给过包容与唯一的她，要跟在他身后，多么艰难，多么辛苦。

他突然想起那句话，爱是付出，欲是索取。

与此同时，杨婵似是知他所想，也念出了这句话。杨婵转头看向他，目光灼灼，“但爱会让人贪心。”

“贪心？”

杨婵点点头，“对，因为太爱，所以贪心。贪心的希望对方能给予回应，贪心的希望对方付出的跟她一样甚至更多，贪心的希望对方心里只有她，贪心的希望能得到长长久久亘古不变的爱。”

“亘古不变的爱？”

“对，就像爹娘一样，即便他们都不在了却依旧爱着对方。”

杨戬喃喃道：“像爹娘一样，亘古不变的爱……”

此时他脸上是自从称为司法天神后少见的迷茫，多年来，他遵从师傅的叮嘱，一如既往，忍辱负重，将所有犹豫、彷徨、孤独、伤心都埋藏在冷清的外表下，这是多年来压抑之后终于释放的无措与迷茫。

杨婵又问他：“听说沉香劈开华山之后，嫦娥仙子曾经违背王母旨意来看你？”

杨戬点头，“她说，她心里满满的只有一个人，再装不下别人。”

杨婵又问：“你难过吗？”

杨戬摇头，有些犹豫有些疑惑的答道：“……不曾。我未曾伤心。”

杨婵道：“千年望月，你望的究竟是嫦娥，还是当年我们一家月下团聚的情景？你对嫦娥究竟是爱慕之情还是孺慕之意？”

杨婵见他思索，又道：“你的妻子、你的爱人究竟是一个活生生、有感情的人，还是一个你对母亲的幻影？你未曾做到父亲那般将心予一人，如何又能得到母亲那般美好善良？”

她二哥是一个好儿子、好哥哥、好朋友、好兄弟、好舅舅，却唯独不是一个好丈夫。她二哥的心太大了，装的东西太多。而寸心的心太小，只装得下一个杨戬。这样的不公平，难怪寸心不甘。杨婵咬咬牙，若不是他是她二哥，她一定不希望寸心嫁她的，“你若是想不明白，那边不要再去想寸心了，她是个好姑娘，二哥……二哥还是祝福她找到一个真正爱她的丈夫吧！”说完杨婵便转身离开，过犹不及，感情的事总要他自己想明白才是。

杨戬猛然惊醒，他光是听三妹如此说便不能接受，何来祝福，若真是有那么一个人，他只希望那人早早消失的好，哪里会祝福她们！这便是三妹说的贪心吗？贪心的希望她属于他一个人。

突然，杨戬笑了，哈哈大笑，甚至比看见沉香真的劈开华山时笑的还要痛快。他笑得前仰后倒，笑得眼角都快湿润了。

“我真傻，我真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