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的Y市在连着几场大雨的洗礼下凉爽了不少,火车站送别的情景剧一遍又一遍的上演,有的兴奋难耐,有的依依不舍,有的泪眼婆娑,有的冷眼旁观……而我却是如此平静。
“自己去了外地要懂得照顾自己,钱不够花就打电话给我,我让你妈给你寄。”
“哦。”
“大学去了不要懒惰,还是要好好学习才能出人头地。”
“恩。”
“不要谈恋爱,女孩子要懂得自重。”
“哦。”
“遇到任何事都别怕,有爸在了。”说到这里时,陈天清的双眸里已经闪着泪光了,这是我长了十九年以来听到他说过最温情的一句话。
“我知道了。”我把脸转向一边,却对上了王秀云那张妆容精致的脸。
“我知道你一向听话懂事,这么些年也没让我操过什么心,自己一个人在外要学着当家里事,咱们不是大户人家,你花钱可千万别学大城市的孩子大手大脚。生活费我会每个月按时寄给你的。”王秀云泪眼婆娑依依不舍的拉着我的手。
看得出来那眼泪是真的,可是不舍是假的。十五年的朝夕相处,我太了解她,那种比母女情差一点的亲情,那种只要不谈钱什么都OK的亲情。不能说她虚情假意,谁叫她只是我的继母了。
“我会的。”我悻悻的说到,然后看了看巨大屏幕上的时间,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做了最后的道别,匆匆挤进了车站。
那时Y市到Z市的动车还没有开通,普通快车要坐七八个小时。恰好遇上返学高峰期,所以人特别多。我旁边坐着一个体态臃肿的中年男子几乎占了我一半的位置,身上还时不时散发着阵阵刺鼻的狐臭,我只好缩在一旁尽量保持距离。
等我昏昏沉沉下了火车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出了站口便看见了春风得意的江诗诗,正卖力挥舞着双手吸引我的注意。
“对不起,火车晚点。”我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小妮子,一年不见倒和姐姐生分起来了。我早就知道你坐的这趟车会晚点所以故意来的晚,这不没等多久你就出来了。”江诗诗接过我手里的行李,帮我分担了一部分负重。
“你吃饭了吗?我请你去吃饭吧。”
“得了吧,你刚来还得买不少东西了,省着点吧。今儿姐姐请客。”江诗诗特豪迈的将一小包行李甩到背上托着。
“还是我请吧。不然我良心不安的。”
“哎呀,我俩之间说什么良心安不安的,以前高中的时候我没少蹭你的零食。再说了你刚来Z市,我总得尽地主之谊不是。所以别和我推,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先回我住的地方把行李放了,然后再去吃饭。”江诗诗不容置疑的说到,然后大步流星的走到的士车站拦了辆出租车。
“江诗诗,你这过得也太腐败了吧,要是江叔叔晓得你这么花钱非揍你不可。”我故意调笑到。
“我花我自个儿挣的钱,他,管,不,着。”江诗诗得意的拨弄了一下头发,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江诗诗与我是门对门的邻居,也是青梅竹马的好姐妹。她比我大一岁,早我一年上了大学,读了Z市一所不错的师范大学的英语专业。她爸希望她能继承衣钵,等学业有成了回到Y市继续做一名人民教师。然而江诗诗一直有自己的打算,她说她不想太早回Y市,然后兢兢业业没有一点波澜的过完一辈子,那时她套用了一句现在很流行的话:“世界这么大,姐还想去看看。”
江诗诗告诉我,她上大学没多久就谈了一个男朋友,叫胡昊。胡昊是Z市本地人,家庭条件还不错,据说父母是做生意的。不过这些江诗诗都不在意,她真正决定和胡昊在一起的原因是他颜值高,符合她外貌协会会长的审美。后来确立关系以后,他俩便在校外租了房子。八月中旬的时候胡昊跟他的家人出去旅游了,明天才回来,正好可以收留我一晚。
我们先回了江诗诗的小屋,放了行李洗了个澡才晃荡出去找了一间川菜馆炒了三个菜,然后一人喝了一瓶啤酒算是给我接风洗尘了。
第二天一早,江诗诗要打工,说行李等她下班回来再帮我送到学校寝室去。我帮江诗诗把零乱的屋子收拾了一下,然后换了宽松的体恤和洗得发白的牛仔短裤,背上双肩包便出了门。
我先去找了公共电话亭,给家里报了平安。然后一路寻着昨晚江诗诗描述的线路找到我的学校W大,校门口有许多欢迎新生的牌子,还有许多忙碌的志愿者,我只要了一张W大的地图开始了一个人的探索之路。
不得不说W大真的很美,依山傍水,植被茂盛,经历过岁月变迁的老建筑透过斑驳的痕迹向众人讲述着过往学子们的青葱岁月。蜿蜒曲折的青石板路不知会带领你走向何方,“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你会期待下一个峰回路转之后所能遇见种种。而我与靳言笙的相遇便是在那样一个峰回路转之后。
也不知走了多久,反正周围的行人越来越少,直到最后根本瞧不见人影,就连周围的声音也只剩下虫鸣鸟叫,我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迷路了。又顺着小路转了转才看见不远处的石凳上背对着我坐着一个男子,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洒下印在他的背影上显得不太真实。我犹豫了一会,然后向他走了过去并且礼貌的问道:“先生,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新生报到处怎么走?”
那个男子扭过头皱着眉头看了看我,他脸上戴着蓝色口罩。只露出一双深邃的茶色眼眸。
“新生?”他打量了我一番,眼神有些疑惑,说话声有浓浓的鼻音,我猜想他应该是得了重感冒。
“是的。”我诚恳的点了点头。
“校门口应该有你的师兄师姐接待新生的,你怎么没让他们带着你去?”
“我不想麻烦别人,拿了地图以为可以找到的,结果一时贪恋美景弄丢了地图,这才迷了路。”我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不敢与他直视。
“可以等我五分钟吗?等我忙完再带你过去。”说完他飞快的敲击着键盘,我扫了一眼笔记本的屏幕,竟然全是英文。突然意识到或许自己太莽撞了,打扰了别人的工作,心中有些抱歉。
“那个,不用的,你只需告诉我怎么走就行了。”我不好意思的摆了摆手。
“我只知道怎么走,不知道怎么给你说。”他没有看我,眼睛一直盯着笔记本,修长的手指飞快的敲击着键盘,那模样有点像弹钢琴似得。
我看他不像是在开玩笑,也不再说话,怕会打扰到他,安静的站在一旁等待他结束工作。
他显然是个非常守时的人,四分半的时候关了笔记本,然后把石桌上的文件有条不紊的收进手提包,五分钟时起身理了理衣服然后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走吧。”
我一路尾随在他身后,不得不说他宽厚的背影很迷人,一米八左右的身高,白色衬衣蓝色牛仔裤,简单阳光的发型,就是皮肤太白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