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男人忽然把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浑身发颤地憋住一口气,继而他听见男人近乎野兽嘶吼般地绵长地低吼了一声,看着他绷住了全身的肌肉,把力量尽数集中在腹部,借着宫缩与羊水的润滑,一点一点地把体内的胎头慢慢地推出去。他看见胎儿的头部越露越多,男人身下的血也啪嗒啪嗒地滴落在被单上,直到那个黑色的发顶也露了出来,男人才忽然松了力气,软软地倒进他的怀里。
“出来了!出来了!是个儿子,是个儿子!”
红夹克男人慢慢把半睁着眼的男人放回床上,他看了女人一眼,伸过手去,冷冷地说:“把孩子给我,”
女人畏惧地看了他一眼,把怀里安静的婴儿递给男人,随即清理了脐带和胎盘,把男人身下的切口熟练地缝好。
男人这时还说不出话来,只能转着眼珠看着白白的天花板。女人做好了工作,正要和红夹克说些怎么照顾男人的话,那红夹克却叫她出去。
女人看了看男人,眼里带上一丝可怜,就转身光着脚走出屋去。这时红夹克男人忽然说:“明天来拿鞋。”
女人回头看了一眼,嘴唇微微勾起,加快了脚步走出门去。
“活着吗?”男人撑着最后一口气地问他。
红夹克看了看怀里含着手指安静得一动不动的婴儿,眼睛直直地看着男人,肯定地说:“死了。太晚了。”
男人眼里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他微微挣动着手,说:“看、我看一看……”
红夹克男人又抱着孩子往后一躲,摇了摇头。男人便把头埋进枕头里低声抽泣起来。
这时他忽然听到有人说:“青青?你来找你爸爸啊?”
红夹克男人皱了皱眉,转过身去,同时男人也抬眼望去,模模糊糊地看见那个穿着红裙子、背着小背包的女孩推门进来。
男人渐渐睁大了眼睛,就见那女孩看看自己,又看向红夹克手里的孩子,说:“爸爸,妈妈生弟弟了吗?可以看弟弟了吗?”
红夹克抱着孩子,面色有些严肃,可语气还是很温柔的,不紧不慢地说:“等一会儿再过来,现在先出去。”
那女孩听了,嘟了嘟小嘴,哦了声,又看看躺在床上的男人,转身慢慢地走出屋子。
就在女孩要走出门的时候,男人忽然听到红夹克急切地叫了声:“等一下!”随即男人便听到一阵响亮的哭声从红夹克男人怀里响起。
“你这小鬼,这么着急投胎!”红夹克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
那女孩又咚咚咚地跑回来,高兴地叫着:“弟弟!”
红夹克转过身来,身边站着那个女孩儿,怀里抱着号啕大哭的儿子,脸色有些铁青地望着男人。
男人听见那阵哭声,便缓缓闭上了眼睛。
男人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婴儿,而他自己也浑身是血,男人看见那个伤口,是肚子上剪开的一道伤。这时男人的胸口还在缓缓起伏着,但是他躺在一个土坑里,土坑上面站着那个男人。
男人看见那个男人扔下铁铲,跳下坑去,站在男人身边。
男人听他说:“我让孩子们来陪你。”
然后男人看见他拿起身边一个小罐,放在男人身边的泥土里,还说:“这是四个月的老二,是你的儿子。”
接着,他又拿出一个小罐放下来,说:“这是六个月的老三,也是你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