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于豳州。颉利、突利率万余骑奄至城西,乘高而阵,将士大骇。太宗乃亲率百
骑驰诣虏阵,告之曰:“国家与可汗誓不相负,何为背约深入吾地?我秦王也,
故来一决。可汗若自来,我当与可汗两人独战;若欲兵马总来,我唯百骑相御耳。”
颉利弗之测,笑而不对。太宗又前,令骑告突利曰:“尔往与我盟,急难相救;
尔今将兵来,何无香火之情也?亦宜早出,一决胜负。”突利亦不对。太宗前,
将渡沟水,颉利见太宗轻出,又闻香火之言,乃阴猜突利。因遣使曰:“王不须
渡,我无恶意,更欲共王自断当耳。”于是稍引却,各敛军而退。太过因纵反间
于突利,突利悦而归心焉,遂不欲战。其叔侄内离,颉利欲战不可,因遣突利及
夹毕特勤阿史那思摩奉见请和,许之。突利因自托于太宗,愿结为兄弟。思摩初
奉见,高祖引升御榻,顿颡固辞。高祖谓曰:“颉利诚心遣特勤朝拜,今见特勤,
如见颉利。”固引之,乃就坐,寻封思摩为和顺王。
八年七月,颉利集兵十余万,大掠朔州,又袭将军张瑾于太原。瑾全军并没,
脱身奔于李靖。出师拒战,颉利不得进,屯于并州。太宗帅师讨之,次蒲州;颉
利引兵而去,太宗旋师。
九年七月,颉利自率十余万骑进寇武功,京师戒严。己卯,进寇高陵,行军
总管左武候大将军尉迟敬德与之战于泾阳,大破之,获俟斤阿史德乌没啜,斩首
千余级。癸未,颉利遣其腹心执失思力入朝为觇,自张形势云:“二可汗总兵百
万,今已至矣。”太宗谓之曰:“我与突厥面自和亲,汝则背之,我实无愧。又
义军入京之初,尔父子并亲从我,赐汝玉帛,前后极多,何故辄将兵入我畿县?
尔虽突厥,亦须颇有人心,何故全忘大恩,自夸强盛?我当先戮尔矣!”思力惧
而请命,太宗不许,絷之于门下省。
太宗与侍中高士廉、中书令房玄龄、将军周范驰六骑幸渭水之上,与颉利隔
津而语,责以负约。其酋帅大惊,皆下马罗拜。俄而,众军继至,颉利见军容大
盛,又知思力就拘,由是大惧。太宗独与颉利临水交言,麾诸军却而阵焉。萧瑀
以轻敌固谏于马前,上曰:“吾已筹之,非卿所知也。突厥所以扫其境内,直入
渭滨,应是闻我国家初有内难,朕又新登九五,将谓不敢拒之。朕若闭门,虏必
大掠,强弱之势,在今一举。朕故独出,以示轻之;又耀军容,使知必战。事出
不意,乖其本图,虏入既深,理当自惧。与战则必克,与和则必固,制服匈奴,
自兹始矣!”是日,颉利请和,诏许焉。车驾即日还宫。乙酉,又幸城西,刑白
马与颉利同盟于便桥之上,颉利引兵而退。萧瑀进曰:“初,颉利之未和也,谋
臣猛将多请战,而陛下不纳,臣以为疑。既而虏自退,其策安在?”上曰:“我
观突厥之兵,虽众而不整,君臣之计,唯财利是视。可汗独在水西,酋帅皆来谒
我,我因而袭击其众,势同拉朽。然我已令无忌、李靖设伏于幽州以待之,虏若
奔还,伏兵邀其前,大军蹑其后,覆之如反掌矣!我所以不战者,即位日浅,为
国之道,安静为务,一与虏战,必有死伤;又匈虏一败,或当惧而修德,结怨于
我,为患不细。我今卷甲韬戈,陷以玉帛,顽虏骄恣,必自此始,破亡之渐,其
在兹乎!将欲取之,必固与之,此之谓也!”九月,颉利献马三千匹,羊万口,
上不受;诏颉利所掠中国户口者悉令归之。
贞观元年,阴山已北薛延陀、回纥、拔也古等部皆相率背叛,击走其欲谷设。
颉利遣突利讨之,师又败绩,轻骑奔还。颉利怒,拘之十余日;突利由是怨望,
内欲背之。其国大雪,平地数尺,羊马皆死,人大饥,乃惧我师出乘其弊。引兵
入朔州,扬言会猎,实设备焉。侍臣咸曰:“夷狄无信,先自猜疑,盟后将兵,
忽践疆境。可乘其便,数以背约,因而讨之。”太宗曰:“匹夫一言,尚须存信,
何况天下主乎!岂有亲与之和,利其灾祸而乘危迫险以灭之耶?诸公为可,朕不
为也。纵突厥部落叛尽,六畜皆死,朕终示以信,不妄讨之;待其无礼,方擒取
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