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夜鱼缸

“爸爸就快回来了。”她注视着眼前华丽得与整个拥挤混乱的屋子有些格格不入的鱼缸，喃喃自语，但是那些鱼缸里的鱼同往常一样，对这个平凡的女孩并不理睬。是啊，她与它们是不同的，它们，稀有而珍贵，而她，只是普通。“呜呜呜——”水开了，她转过身去，不再注视着鱼，她拔掉热水壶的插头，提着热水走到鱼缸前，那些鱼还是不屑看她，自顾自在鱼缸里游来游去，她把手放在鱼缸上，那些鱼就游开去，躲到角落里。她打开鱼缸的盖子，将水慢慢注入鱼缸，慢慢的，缸里的鱼不再高贵了，它们挣扎着，以卑微的姿态向女孩求饶，但是很快，这些鱼便死了，肚子朝上，浮在鱼缸上。她把盖子盖上，用剩下的热水给自己泡面吃。吃过晚饭的女孩走进自己的从小房间，蜷缩在自己的小床上，很快就睡去。

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她是一条美丽而稀有的鱼，一条人鱼，她畅游在蓝色的海水里，她感受到快乐，但很快，她就游向深蓝，一丛水草扯住了她的尾巴，她无法挣脱，她感到紧张，她不能呼吸了，原来她还是她，一个平凡普通的人类小女孩，水草网住的不是她的尾巴而是她的双脚。很快，她停止了挣扎，她死了，身体浮在水里，周围的空间变得拥挤，这是一个刚好放下她尸体的鱼缸。天暗了又亮，尸体在水中渐渐腐烂，她的眼球掉了出来，沉在鱼缸底部，她看见了自己的尸体，真丑，那些高贵的鱼在自己的尸体周围游来游去，它们在咬她，还有一条要来啄她的眼球，但是后来放弃了，鱼缸里的味道好咸啊，是海水，爸爸从陌生的海域带来的，为了这些鱼能快乐的生活在鱼缸里。

爸爸很快就回来了，带着全新的稀有而高贵的鱼。

女孩从梦中醒来，身上好像还带着鱼缸里的海水的咸味。她走出小房间，看见那些高贵的鱼在鱼缸里游来游去。它们真幸福，女孩这样想着，搬了一条凳子，坐在鱼缸前盯着里面最美的一条鱼。这条鱼全身是血红色的但是尾部和鱼鳍却是深蓝色的，最奇异的是它的眼睛，是两种颜色，一只绿色一只黄色。她记得着条鱼是妈妈死后两天，爸爸带回来的，那天爸爸从不知名的地方赶回家里，带着的旅行箱里，就是这条鱼。这条鱼一点都不怕人，大胆的在女孩面前停留，那只绿色的眼睛和女孩对视，他们彼此对视许久，最后，女孩起身了，因为她在它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丑陋的模样。她打开鱼缸的盖子，将它捉出来，放到厨房的案板上，她拿出妈妈最爱的那把刀子，切掉了它的鱼鳍和尾巴，刮掉它血红色的鱼鳞，她用手指抠出异色的鱼眼，用刀拍碎，这时的它，总算和她一样丑陋了。她把它煮了，但因为没有放任何的调料，显得寡味平淡，你也不过如此，女孩这样想到。

她走回自己的小房间，坐在自己的小书桌前发呆，书架上有妈妈和她的合影，她没有看，把相框按倒了，她在书桌上趴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困，就躺到小床上。她觉得她又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变成了那条美丽的鱼，但有人把她从鱼缸里捞出来，放在地上，因为她又变成了普通的人类小女孩，原来她没有血红色的鱼鳞，她只是穿了一条红色的连衣裙，有人剥了她的裙子，用手抠掉她的眼珠，用刀斩掉她的手脚头，把她放进锅里煮，然后倒进鱼缸里，那条美丽的鱼游过来，吃她掉下来的肉。阳光从鱼缸外射进来，射在鱼鳞上，那条鱼仿佛在闪耀着，刺痛她的眼睛。爸爸就快回来了，她想到。

从梦中醒来，女孩的身体还带着被煮后的温热感。她从房间出去，阳光照射在鱼缸上，里面的鱼都在闪闪发光。“叮叮叮——”门铃响了，爸爸回来了，但是她没有动，很快外面传来钥匙碰撞声，钥匙开门声，但是钥匙没有转动门就开了。她看着门外的邋遢的中年男人，这是她爸爸，他肯定为了他的鱼好几个月没洗澡了，他真脏，浑身都是鱼腥味，但是她还是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他，直到他靠近她，把她抱起来，从华丽得鱼缸里，先是她的身体，然后是头然后是手脚，最后还有掉落在鱼缸底部的那颗眼球。很快拥挤的房子变得嘈杂，陌生的男人女人涌进来，把她放在白色的袋子里封住，拿下了楼，对门的大婶用她独特尖锐的嗓子和楼下围观的陌生人讲着她和她爸爸，讲着她家里的那口鱼缸，但是她不想听，她只是遗憾，最终她没有变成鱼，不能活在爸爸的鱼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