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已经约摸过了十来天,各大高校也陆续开学了。天气依旧冷得厉害,学生们大都穿着厚厚的防寒服,也有时髦的小青年穿着牛仔裤。池上歌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一边向校门里张望,一边不停地跺着脚,想躲避寒气的侵蚀。
“小歌歌,不好……意思……来晚了。那老师竟然……下了课才点名,仗着最后……一节课后面没人催啊……”滕兮跑到池上歌身边,急急地说。
“没关系,看你跑的这么累,休息会再走?”
“没事没事,外面这么冷,我们还是快找个店吃饭比较好。”
Z大后门连着学生宿舍,宿舍大门外便是小吃街,学生平时的三餐除了学校食堂,多在此解决。滕兮和池上歌找了家面馆,点了两碗汤面暖胃驱寒。
“小歌歌,下周六是我二十岁生日,我爸要帮我办生日聚会,我想邀请你来,你有空么?”
滕兮的奶奶的爷爷在清末靠经商发了家,但是那时商人地位低,总希望家中能出个进士,于是乎滕兮奶奶的父亲和伯父自小便学习诗书。想不到二人尚未到束发之年,清廷就废除了科举,滕家原本也不是什么门庭森严的大家,思想也活络,看当时西学盛行,索性送两个儿子留洋去了。没想到长子还真是个做学问的料,在数学方面显出了异常天赋,七八年间年在国外发表了些颇有见地的学术论文,竟有大学聘其任教。起初,他还有些犹豫,毕竟是家中长子,把家业全交给弟弟一人承担太不负责。但是毕竟在国外近十年,思想开放了许多,后来又交了个外国女友难舍难分,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也就下定决心,留在了英国。滕家送出去两个儿子学习西学,结果只回来了一个,另一个被“洋鬼子”拐跑了,老爷子大呼失策。但是知道大儿子滕清风在国外当了先生,为人师表,心中其实还是挺高兴的,况且此时国内局势动荡,改朝换代许在顷刻之间,前路也不知如何,留在国外能过安稳日子也好。次子滕明风回来后不久便慢慢接手家里的生意,又显出了经商天分,生意蒸蒸日上,老爷子也生出了隐退之心,打算颐养天年了。
历史总是有其必然轨迹的,清帝退位,民国建立,洪宪帝制,新文化运动,丁巳复辟,五四运动……政治的改变大大影响了一个使时期的中国人。当时滕家的宅子在上海法租界内,不少生意也在法租界、公共租界里,少不了和各国政府官员打交道。但是滕家的人秉持着一个原则,不参与政治。也因此,他们才能一心做生意,并且自保。滕兮的奶奶滕未秋是在丁巳复辟那年出生的,但对于老百姓而言,张勋复辟也只是从报纸的大幅报道版面上得知的又一个事件而已,顶多也就是在茶余饭后猜测结果究竟会如何,然后看看生活到底会不会变罢了。
滕未秋出生后,滕明风夫妇一直未能再得子。民国后,女子也可以和男子同校,滕未秋也从小开始上学,年及二八便颇有学识见地,滕明风也开始寻思着再过两年是不是给女儿招个上门女婿,入赘滕家,好让滕家的生意不至于后继无人。没想到过了两年女婿还没来得及招,便接到哥哥滕清风的信件,说自己一直在关注国内、国际局势,怕是不就就会生变,想让弟弟把生意转移到国外去。滕明风和父亲商量了许久也觉得哥哥所说在理,最近的气氛的确也愈发紧张,甩手十几年的老父也和儿子一起,当即着手处理生意,把资产卖了转移到国外。不出一月,滕家举家迁往英国去了。
战争年代,最缺的物资之一就是药品。滕清风的妻子是同校的医学教授,不少学生毕业后都进了制药公司,在其帮衬之下,滕家转而变成了药商。滕明风也和当年留学时的同学搭上,四处开拓路子,生意就这么做起来了。滕家的老管家和账房一家都是在滕家刚发迹时就在滕家做事的,跟着滕家一起到了英国。滕未秋很早就和账房先生的孙子两情相悦,在英国过了几年结婚了,虽说是入赘,但丝毫没有影响两人的感情。
几十春秋匆匆而逝,稚儿长大,壮士已老。滕家已不仅是一个药商,已是一个制药、生产医用仪器的大公司。滕未秋夫妇一直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等着有朝一日能回到故土。可怜滕未秋的丈夫早逝,八十年代中期,滕未秋带着女儿和小儿子滕澶回国发展,把英国的生意交给大儿子和女婿负责,带刚上初中的孙女滕兮一起回国了。
池上歌和滕兮在中学时期便相识了,那时滕兮刚到中国没多久,汉语基本只会说。池上歌比滕兮大两年,当时虽然已经初三了,还是兼着学校文学报的主笔之一。也不知道是哪个老师想到让池上歌去给滕兮补基础的,总之这一年里,滕兮的中文水平也算有了突飞猛进,日常书写已经没大问题了。
一年后,池上歌直升了本校的高中部,由于同校之便,池上歌还是是不是会帮滕兮指点一下汉文学。虽然后来滕兮高中考了别校,池上歌也大学了,但是两人的联络倒是从未断过。池上歌考的A大和滕兮读的Z大都在大学城,两校比邻,宿舍也很近,滕兮进大学后两人也经常会出来吃个饭什么的。
池上歌和滕兮这么多年的交情,自然是听说过她家的情况的,犹豫道:“你二十岁生日聚会,应该会请很多生意上的伙伴吧,我去不合适吧……”
“你也知道这请的都生意上的人,肯定很无聊啦,反正我也只要开始和结束的时候出现一下下就好了,中间你去我房间玩就好了嘛。再说那他是礼拜六,你晚上住在我家也行。”
“好吧好吧,我也知道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你家这么大的生意,也是没办法的,我去就是,顺便去看看你家那把钜衍剑,这阵子实习挺忙的,还要准备毕业的东西了,是好久没去你家了。到时候我先随便这个地方待着,等你应酬完。”
“你就想着那把剑!”滕兮挺无语,完全不懂一把剑有甚好看,还让池上歌一看就看了那么多年。“放心,不会很久的,应酬也用不着我,有我叔叔和我哥呢。”
“就是你那个混血儿堂哥?他也回来了?我之前听你说他好像一直在英国啊。”
“对,就是我姑姑的大儿子,他这次好像是来接替我姑姑的。跟奶奶回来后,姑姑和姑父就一直分隔两地,难得有闲才能团聚一次。”
“原来如此。”池上歌喝了口汤,用筷子在碗里搅了搅,“我怎么觉得这店的料越来越少了?以前好像没这么少啊。”
“现在东西肯定比以前涨了点,她不涨价当然减料啦~”
“也是,以后的物价只会越来越高,希望工资也能多涨点啊!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们总编说让我毕业了继续留下来做,看来我的工作也有着落了。”
“那真是太好了。”滕兮嘴里一边吃着面一边说,“不过我觉得相比起报社,你还是更适合在出版社做编辑,文艺书刊什么的。”
“其实我也比较想去出版社,不过这个只能以后看机遇了。”
“国外跳槽的多了去了,说不定过个六七八年的,国内也这样了。”
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聊天,一碗面从热吃到冷才吃完。
池上歌和滕兮道别后,急急地向宿舍走去,今年冬天,太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