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的暑假,阳光洒在泥土道路上,烤出一阵阵泥土芳香,树上的蝉聒噪的叫着,时不时从远处传来几声狗叫,令人心烦意乱,风夹带着热气拂过路边的青草,30多度下的芭蕉村似乎染上了几抹慵懒的色彩。
中午的太阳是最毒辣的,孟晓洁蹲在自家院子里的水井旁,不停用手背抹汗。天气炎热到感觉连身上穿的吊带短裤都是一种累赘,让人喘不上气来。
“姐!姐!好消息!”孟浩从屋子里跑出来,肩上扛着长长的钓鱼竿,表情很是兴奋。汗水早已滑落到他的脸颊,不算长的头发一缕一缕耷拉在额前,但这些都丝毫影响不了孟浩兴奋的心情。
“干啥?”孟晓洁站起身子,扭扭略显僵硬的腰,问道。
“老爸终于同意让我们去河边玩了,走钓鱼去!”孟浩兴高采烈地晃了晃手里的鱼竿,在太阳下呲牙乐着。
村子外围有一条不算深的小河,河对面是广阔无垠的森林。平日里村子的孩子们都喜欢成群结队跑去河边嬉戏。然而姐弟两的父亲孟新强对两个孩子却要求严格,生怕他们发生任何危险,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姐弟两到河边去游玩。
今天,孟浩又像往常一样拜托父亲允许他们去河边玩,孟新强本是一口拒绝,但妻子徐梅却主张让小孩出去,夫妻两争持了一会儿,最终受不住妻子和儿子的双重恳求,孟新强只好点头答应了。听见孟浩在屋外的欢呼,孟新强叹了口气,脸上有止不住的担忧,徐梅拍拍他的背,无声的安慰着过于紧张的丈夫。
姐弟两飞快跑出家门,欢笑声持续了一路。孟晓洁看着跑在前面的孟浩,心里头总觉得甜甜的,就连空气也不像往日那么闷,呼吸间感觉还带有花香。可是,一到河边,两人就傻了眼,河里早已有许多人呆在里面,不光是小孩就连大人也悠闲地泡在水里。
听着河里传来的欢声笑语,孟晓洁苦着脸,看来这鱼是绝对钓不成了,转身便想离开。孟浩迟疑的跟在姐姐的身后,一步一回头,他万分留恋那条自己日思夜想的小河。
“不是吧,姐,我们才刚出来就要回家吗?”孟浩在身后大叫,他一想到自己又要回家闭门不出,心里就一阵崩溃。
“不然呢?村子里还有别处可以去的吗?”孟晓洁擦了擦汗,答道。
“等下!让我想想,我就不相信只有河边好玩!”孟浩干脆作耍赖状,一屁股就坐在地上,他飞快地在脑海里回忆村子里有趣的地方,眼睛四处乱瞟着。最后孟浩眼前一亮,视线定在不远处绿油油的森林,他勾起坏坏的笑容,指向了那片从未去过的森林。
“姐,我们去森林玩怎么样?”孟浩说道。
“孟浩,你开玩笑呢?万一被老爸知道,我们会被打得很惨!”孟晓洁想都没想就开口拒绝。村子外围那一大片森林是明令规定禁止随便入内的,听村里老人说里面生活着许多猛兽,危机四伏。
孟浩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说:“那些大人不就是怕咱们出危险吗?那我们不往深处走不就成了。”
孟晓洁呡着嘴,没有吭声,心里觉得弟弟说的有理。孟浩见她开始动摇,连忙又开口道:“姐,那次那个混混刘恒和他朋友进森林里抓了一只野鸡出来,说不定咱们也能抓一只,饱饱口福。”孟晓洁一听眼睛亮了,上次她和孟浩可是流着口水看着刘恒吃烤鸡,想到这里烤鸡香似乎又萦绕在鼻尖。于是,孟晓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头同意了。
由于河里人多眼杂,两人特意绕了好远的路,从小河的下游的农田里偷偷溜进森林。刚踏入林子,孟晓洁就感到一阵凉爽,灼热的阳光在树木的遮挡下不再威力十足。
孟浩兴奋地大喊着向前跑去,孟晓洁也学着他的样子紧随其后。两人在林子奔跑打闹,不时停下脚步看看从未见过的景色。他们说着笑着,一边往森林深处不自觉地走去。
林子里起了薄薄的雾,温度开始下降,在枝头欢叫的鸟和蝉声音也逐渐变小,两人往前直直的走着,每经过一个地方身后都立刻升起薄雾。
等孟晓洁有所察觉时,她停下脚步左右张望,企图从已经变浓的雾中找到来时的方向。周围的环境早已模糊不清,甚至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只剩下孟晓洁逐渐加重的呼吸声。
“孟浩,咱们快回吧?”孟晓洁连忙说道,可是等了半天也没听见孟浩回答。“孟浩?孟浩!”她大声地呼喊着,结果依旧如此。顿时,孟晓洁的心凉了个彻底。就在她刚刚停下脚步的时候,她与孟浩走散了!
虽说现在还是下午,但是森林里天色却阴沉沉的,十分异常。弥漫在四周的雾愈发浓郁,孟晓洁的眼前越来越模糊,她小心翼翼的继续向前走去,在心底默默祈祷着自己可以在不远处再次与孟浩相遇。四周依旧是寂静一片,甚至连细微的风声都无法听见,就好像孟晓洁此刻身处在一个巨大的隔音玻璃罩中。
不知道已经前进了多远,孟晓洁的双腿早已疲惫不堪,沉甸甸地使不出半点力气,她脚一滑,重重的坐在地上。
这时,身旁不远处发出“咯嗒”一声。孟晓洁全身一颤冷汗直冒,她顾不得屁股疼痛,慌忙爬起。孟晓洁警惕地扫视周围,生怕有什么东西突然袭击过来,透过浓雾,她隐约看到一团黑影。“孟浩?”她试探性地喊了一声,没有任何回应,疑惑下,孟晓洁鼓起勇气,一点点走近。
距离一点一点地缩小,终于黑影露出了它的真面目,一丛高大的杂草。
孟晓洁长长呼出了一口气,才敢渐渐放松。正当她自在下来时,“咯嗒”一声又突然响起,惊恐的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孟晓洁僵硬着身体,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孟晓洁呼出一口气,再次缓解好过于紧张的情绪,她偷偷扭头往身后飞快一扫,没有东西出现在她身后,这让孟晓洁又一次松了口气。
这森林也未免太诡异了吧,孟晓洁安抚地拍了拍胸口,暗暗想道。
她从小就听村里老人说过,森林里面地形复杂,生长着各种植物,同时也有许多猛兽生活在里面。因为村里有一部分人在森林受到袭击,所以便明令禁止任何人随便出入森林了。不由得,孟晓洁对孟浩的担忧更加强烈,内心的焦虑折磨着她,恐惧再度席卷而来,她开始幻想着自己和孟浩的相遇。
突然,孟晓洁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在抚摸自己的手臂,沉浸在内心的她并没有想太多,便伸手拍开,接着就打算低头一探究竟。
一个穿着洋装矮矮的小女孩,正仰着头平静地看着孟晓洁,女孩那双毫无神采的眼睛正好与她四目相对。孟晓洁楞了一下,回过神时眼前空无一人。
就在一瞬间,孟晓洁的眼神中第三次染上了惊恐,她顾不得任何停留,尖叫着迈开步子一路狂奔,先前听到的“咯嗒”声此时如影随形地在她的身后响起。一时间,原本寂静的森林沸腾了起来,梦魇般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孟晓洁不敢回头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一味地奔跑着。
直到见前方的雾开始稀疏,朦胧的光线透了进来。孟晓洁如同重获新生一般,纵身跃进那光芒之中,“咯嗒”声在瞬间消失不见。
一切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蝉声乱鸣,鸟儿欢叫,仿佛森林里什么都没有发生。孟晓洁惊魂未定,她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家去,直到看见妈妈徐梅慈祥的笑脸时,这才彻底轻松了下来。可是,徐梅的一句话却让孟晓洁愣在了原地,她说道:“晓洁,弟弟呢?”
孟晓洁无法抑制住身体的颤抖,原来只有她一个人从森林里跑了出来,孟浩他被落在了里面。
“妈,孟浩他,他没出来,在,在森林里!!!他没跑出来!!!”孟晓洁语无伦次的说着,努力让自己解释清楚。“你说什么,孟浩他怎么啦”徐梅看到孟晓洁的模样,内心警钟响起,她着急的一把抓住孟晓洁的胳膊,焦急的问到。
“弟弟他不见了!!!”最后,孟晓洁哭着喊了出来,话音刚落就眼前一翻晕了过去。
这一天的黄昏时分,整个村子的人集体涌入森林,开始搜寻孟浩的踪影。孟新强将孟晓洁送到医务室后匆忙跑到警厅报警,徐梅跟在村民中踏入森林,泪流满面的喊着孟浩的名字。
直到晚上将近11点钟时,警察的警犬在一棵大树底下找到了孟浩随身带的钓鱼竿。当警察把钓鱼竿送到孟家,孟新强抱着钓鱼竿没有责骂任何一个人,他陷入了沉默,许久发出了悲痛的嘶吼。
一周后,村子为孟浩举行了葬礼。孟新强和徐梅一脸憔悴地注视着来吊唁的村民,无声的听着他们的安慰。幸存下来的孟晓洁,穿着一身白衣,眼睛红肿的坐在偏僻的一角。她无法接受孟浩失踪的事实,每夜都会梦到小女孩空洞的双眼死死盯着自己,那双眼睛和孟浩失踪的事情成了孟晓洁永久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