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海狂风作作。

“卫庄大人，蜃楼已经远航，我们下一个目标是否就是咸阳？”

“咸阳……”卫庄望着秋日惨淡的高空，陷入了沉思。赤练知道事情开始变得交错复杂，连一向坚定有谋的卫庄大人都无法看清局势了。

赤练等着，因为她知道，他一定会为他们指出一条路来。

卫庄缓缓转过头来，盯视了赤练半晌，道：“韩宫大火过去多久了？”

赤练心中一痛，咧开嘴装作无事巧笑着：“回卫庄大人，十二年了。”

“十二年啊……”卫庄喃喃，轻声自嘲起来，“都十二年了，当初的话，你还相信吗？”

“信。怎会不信？”赤练信任的，不是他的诺言，她相信的是卫庄这个人。跟着他，就是跟着希望。

卫庄早料到了，他苦笑着背过身去，织金的大袍子烈烈作响。

“赤练，恐怕你要失望了。韩国，永远地死掉了！”

“并没有！”她说。我的国，被战火吞噬之后，你答应过，要还我一个新的。但我的心很小，它装不下一个国那么大的地方。我不是许穆夫人，我做不了伟大的复国公主。当初的话我答应着，只因为我渴望有一个小小的家……

让我紧紧跟随你的脚步，停靠在你怀里，也不作数了吗？

风在呜呜地吹。

“赤练，时代变了，我们的承诺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我将开启另一场战争，与复韩再不相干。你，没有必要再跟着我了。”

秦国确实强大，绝大多数反扑都平定了。人心思定，没有人愿意再遭受一次战火。

君子报仇，十年已经晚了，更何况是十二年。

他的心太大，大到连韩国都成束缚。他需要的自由也比任何人都多。赤练是他的助力，也是他的牵绊。

“赤练，你爱上别人了！”

“赤练爱上别人了！”

“你爱上别人了！”

……

赤练一颤，苍凉的阳光照进了她的心底，她几乎站立不稳。

卫庄没有看她，却适时地扶住了她。她大脑一片空白，微启的朱唇颤动着，“爱上别人？谁？”一行泪迅速地滑过脸颊，侵入口中，滋味又腥又咸，她依然茫然未觉。

那个人等了许久，终于漠然放手，转身离开。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她拿剑刃划开自己的肌肤，想从梦中痛醒过来。

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你想死？”其中夹杂着难以言说的失望和苦痛，赤练忽然坐起，想起来了：他！

桑海城外。

“我是来找卫庄大人的。”赤练抽出练剑，卷走边上蓊蓊郁郁有点碍眼的蒿草。

张良一身寻常的布衣，眼神比起以前的温和内敛，多了几分洒脱和凌冽。他在看她，用自己都不懂的眼神看了好久。

赤练可不会管天下要出什么大事，卫庄是她的天，她的地。即使他说，时代变了，我们的韩国，永远地死掉了；即使他言，你走吧赤练，我不再需要你。

即使，她慕扶苏高义，她也依然是要离开桑海，来找他。

“卫庄不在。”张良如实回答，拱手笑道，“如果红莲殿下愿意坐下来，和良深谈一番，或许，可以推测出他的去向。”

“深谈就不必了。你直接告诉我，庄平时这时候都会去哪儿就行了。”

张良突然垂下眼眸，心情也跟着一黯。跟赤练相交多年，她一句都不愿意跟自己多说，真的有点绝情。

“殿下可以一直往西，兴许路上可以碰到。”

“西？”赤练心里盘算，以为说的是咸阳，于是高声向树上那人道，“白凤，你有没有兴趣到秦国看看？”

清逸如仙的男子双手抱臂，没有回答赤练的问题，反而莫名其妙评摘起张良的行为：“居心叵测！”

张良笑了：“函谷道家，兴许可以解你身世之谜。”

“既然跟白凤有关，不管卫庄大人在不在函谷，我都应该去看看。谢了！”赤练嫣然一笑，告别了张良。

“当心罗网！”张良弯唇，朝赤练眨眨眼，最后仍长袖一拂，施了一个臣子礼。

我一直祈求，愿你不要离这乱世争斗的漩涡中心太近。太近，会受到伤害的。可我也知道，扶苏的府邸虽美，却关不住你。很多事情我不敢告诉你，怕告诉你了，你反而冲动地往里冲。

我就知道，你会离开的，离开韩王宫，离开朝堂与江湖，也远离我。因为我，就是这个制造漩涡的人。

见两人一前一后远去，张良突然高深莫测笑了笑，回身戏谑道：“出来吧！”

一个穿着织金黑蟒袍的白发男子走了出来，他步履有一点沉重，正是两人要寻找的卫庄。

“没想到，曾经威风八面、不可一世的流沙主人，有一天居然也会被女人追得躲起来。”卫庄低声感叹，说着，自己都觉得好笑。

“红莲殿下，跟一个月前似乎有点不一样了。”张良感慨。

当局者迷，卫庄当然也看出来了。不久前他还故意伤她的心，说她心里有了白凤凰。看来，是不幸言中了。

赤练若知道此刻卫庄内心的感慨，兴许会反省一下自己的行为。她跟白凤那样亲昵，相比之下，对卫庄倒是敬大于爱了。

“不管怎么说，所谓感情，是你我最不应该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