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奉孝!”曹操厉呵一声,双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孤已经下令任何人不可再反对此事!你刚到军中,孤便再和你强调一遍,屠城,孤心意已决!”
“明公,”郭嘉也收起笑容,“你要的是徐州,而不仅是徐州的土地。就算以这样的法子拿下徐州,也必然会激起民怨。将来,徐州定会成为隐患之地。”
“呵,”轻笑一声,曹操嘲讽道,“奉孝,在你心中,孤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夺下徐州?!”
“若是为了报杀父之仇,就更不该。为君为将,将一己私欲置于三军将士之前,便是不明不智。”
“你倒是说的轻巧,待孤杀了你全家,看你还能如何理智!”
“嘉的生母在嘉出生之时就已过世,父亲也在嘉十六岁之时撒手人寰。如今嘉孤身一人,并无任何亲人。”
郭嘉的语气平淡的就好像是述说家常,让盛怒的曹操顿时噎了一下。他怔怔的望着郭嘉的眼睛,其中不见一丝提起亲人离世的悲伤,只有一滩深渊,明明清亮却同时深不见底,像一盆凉水瞬间浇灭了曹操的火气。他抿抿干裂的嘴唇,僵在那里,有些后悔自己的话说得太重,却又不肯放下身段和一幕僚服软。
他的确没想到,十六岁丧父之后,郭嘉已是孑然一身……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回竟是郭嘉先服了软。他倏得露出一个笑容,化去了严寒的冰雪:“而且,明公若是早些决定退兵,也能早点回兖州,与曹老太爷团聚。”
曹操一怔:“你说什么?”
“嘉说,曹老太爷已经平安到达兖州,等着与明公团聚。这不,这里还有曹老太爷特意带来的旧物,要嘉转交给明公。”
不含一丝杂质的白玉上,精雕着“阿满”二字的暗纹。这正是曹老太爷在曹操及冠之时赠给曹操的礼物,后来曹操嫌麻烦,便全都扔在了家中。有此物在,再加上郭嘉言辞凿凿,曹操总算松了一口气。他舒展开眉头,眼中戾气也尽数褪去,摩挲着玉上的暗纹,缓声问道:“这,便是奉孝前段时间患得病?”
“不是大病,但着实有些辛苦,未提前秉告明公,还请恕罪。”
“为何不告诉孤?”
“一开始嘉只知道些只言片语,不敢叨扰。而后来……明公也的确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攻打徐州。”
说着,郭嘉走到曹操身旁,握着曹操的手,由彭城指到徐州的下邳:“明公,军粮不足,便先退兵吧。待明年开春,兵强粮足,这徐州,定然是明公囊中之物。”
曹操的目光却始终落在郭嘉的侧颜。望着郭嘉这意气风发的模样,他突然觉得,那日他与荀彧所说之话,并非是敷衍之句。
能使孤成大业者,必此人也。
“送你了。”
“咦?”郭嘉看着突然被塞到手中的白玉,奇怪问道,“为什么?”
“赔罪。”
下定决心之后,曹操的行动力比郭嘉想象的还要迅速,刚过了一个时辰,就打点好营中诸事,下令撤兵。但临走前,他还不忘给陶谦留了个麻烦。他把剩下的一丝军粮都送给沿途百姓,并趁机广而告之,道此次进攻徐州只为报杀父之仇,只要陶谦以死谢罪,他绝不会再兴起战事。
在此番收买人心之下,百姓的怨气顺理成章的转到了陶谦身上。他们开始思考,开始怀疑,开始怨恨,为何他们的州牧要置百姓于不顾,为一己之私谋害曹操的父亲。
小小的种子已经埋下,待明年攻打之际,这份民心,定会为曹操增添不小的筹码。
刚到军营还未歇下就又要返程,曹操知道郭嘉身体不好,十分贴心的找了辆马车跟在他的马后。此刻,郭嘉正坐在马车里,把玩着那块珍贵的白玉。他用手指一遍遍抚过玉上的暗纹,心中也跟着一遍遍默念起那个名字。
“阿雾,你回去后整理一下蠨蛸的情报。我需要一份最全,最完整的。”
“没问题,所有的资料都有备份,只是,少爷你突然要这些干什么?”
“这次,蠨蛸真该易主了。”说着,郭嘉掀开窗帘,正巧那边曹操也正回头望来。四目相对,郭嘉回给曹操一个灿烂的微笑,而后放下了帘子。
既然动用蟏蛸救下了曹老太爷,就等于主动将蟏蛸暴露给曹操。一个多疑至极的人,会如何对待一个藏着太多秘密的谋士呢?
他很好奇,也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