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疼不疼？”泓儿紧张地问。她正拿着药棉，沾着紫色的药粉，前面是扬灵白皙的脊背，却是紫一块，青一块，还有几处破，开着火红的口。
泓儿将药粉搽在那破口处，扬灵立即感到背上一丝抽痛，直抵心窝。他使劲咬着牙，强忍着不动，还应着姐姐说：“不疼，姐，你放心搽吧。”
泓儿怜惜地看着他的伤口说：“伤得这么重，还说不疼。他们这群疯狗，下手可真狠啊。”说着，又黯然神伤起来，“又是我不好，连累得你……”
“姐，我不是要你别再说这样的话吗，不是你的错，是那帮流氓禽兽不如。”扬灵怕泓儿瞎想，赶忙接上。
“我知道，我知道。”泓儿喃喃道。昨天那一幕还如影子一般悬在她眼前：千钧一发，扬灵突然冲出来，扑向恶棍，一群流氓便舍了她，去围攻扬灵，扬灵被他们打倒在地，三五个流氓你一脚我一脚，她大声喊，使劲哭，到处求人救她弟弟，直到来了衙门里的人，那帮流氓才悻悻地去了，可扬灵早已被打得遍体鳞伤……
为什么这样的命运总是缠着她姐俩，就因为她们无权无势，便可任人欺辱、任人践踏，却又求告无门？这是个什么世道！天哪，以后她们可怎么活呀！一滴泪管不住地留下来，正滴在扬灵背上。
“姐，你哭了？”扬灵察觉到了，连忙问。
“喔，没有，是水。”泓儿慌张掩饰。
“姐，你以后也别再上街了，这太……太危险了。”扬灵接着小心地说。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因为他们知道，呆在屋里便是坐以待毙。昨天泓儿卖绣品的钱没有被那帮流氓遗忘，在他们仓皇逃走之前被搜刮得一干二净。现在，囊中的余钱已经屈指可数了，不出去想办法，她们姐俩便只能饿死了。
“要不，”扬灵又说，“我们想个别的营生，不要抛头露面的，或者，姐姐你绣花，我去卖。”
“不行。”泓儿断然拒绝了，“你还是个孩子。再说，你要紧的事是读书，只要好好读书，考上府学，咱们就有盼头了。要是上街叫卖，误了读书，岂不没了你的前程？这事万万不可。”
“可是姐，当下这要紧的关头还没过，还谈什么前程。”扬灵有些着急了。
“扬灵，你忘了爹临死前是怎么和你说的，你忘了吗？”泓儿也急了。
“我不敢忘。”扬灵低声地说。
“爹要我一定要想尽办法，让弟弟安心读书。爹若是知道我没法养家糊口，要让你当街叫卖，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也是不安心的。”
“可……”扬灵还想说什么。
“没什么可是了。”泓儿决然地说，“我留这一命，就是为了你。只等你有出息了，不负爹的嘱托，姐姐就是当牛做马，粉身碎骨，也放了心。扬灵，你不要说了，姐一定会想办法，挣钱养家。你若是不听姐的话，不好好读书上进，姐比死了还难受啊。”
“姐！”扬灵也不顾背上创口，翻过身来，把泓儿抱住，“你莫说这不吉利的话。我们会有办法的，我们都会好好活下去的。”
泓儿抚着扬灵那瘦弱但坚毅的面庞，拂去弟弟脸上的泪水，“不要担心，相信姐，相信姐，我们会有办法好好活下去的。”
正在此时，响起了一阵笃笃的敲门声。泓儿扶好扬灵，又抹了抹眼睛，便去开门。门开了，宋老板端着饭菜站在门口。
“噢，宋老板，是您啊。真不好意思，还劳您送饭上来。”泓儿忙接了宋老板手中的托子，招呼宋老板进屋。
“没事，我也是来看看扬灵。怎么样，好些了吗？”说着，宋老板便向扬灵的床边走来。
“谢谢您挂念，已经好多了。”泓儿应着话。
“啧啧。”宋老板看到扬灵背上露出的瘀伤，不禁怜惜地叹道，“这伤得狠呀，可怜可怜，小小年纪，就遭这份罪。泓儿啊，那药粉用完了没有，用完了就和我说，我再去配。”
“药粉还有的，这次多亏了宋老板。”
“小事小事。也别光顾着说话了。我中午特别叫厨房煨了鸡汤，给扬灵补补身子。”
“这……”泓儿有些迟疑，“宋老板，这饭钱，我们恐怕……”
“没事，这顿算我请的。”宋老板一口说着。
“那多不好意思，您也是做生意的……”泓儿连忙推辞。
“做生意也不只是盯着钱看的。你们就不要推辞了，扬灵的身体要紧呀，吃稀饭咸菜，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得活蹦乱跳？你们要是再客气啊，就是把我当成钻到钱眼里的守财奴喽。”宋老板半正经半开玩笑地说，说着还摸了摸扬灵的头，弄得他怪不好意思的。
“那，只能谢谢宋老板了，宋老板对我们的恩德，我们一定没齿不忘。”泓儿颇受感动地说。
“哎呀，言重了，言重了，什么恩德啦，什么没齿不忘，再这样说，就把我给折杀了。”宋老板又露出那憨实的笑脸。
过了一会，宋老板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噢，对了，薛姑娘，你以后别上街叫卖了，一个女孩子家太危险。”
“是，宋老板，谢谢您的好意，可是……”泓儿欲言又止。
宋老板似乎明白她的心思，说：“我的意思是，以后我介绍活给你，你在屋里做，不要当街去卖。以姑娘的手艺，不怕寻不着主顾。”
“宋老板！”泓儿的眼湿湿的，“那，那太谢谢您了。”
“不用谢，一点小事。好歹我也在扬州混了大半辈子，别的能耐没有，人多少认识几个，找朋友打听打听，替你推荐推荐，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且放心在此住着，这两日就照顾这位小兄弟，啥也别多想，等我有了消息再告诉你。”宋老板坦诚地说。
“来，弟弟，我们一起谢过宋老板。”
“莫如此，扬灵还受着伤。”宋老板忙止住了他们，“行，我也不在此多扰，你们好好吃饭，有什么事再说话。”宋老板便起身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