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湿柴在炉膛中艰难地吐着火光,乌黑的烟却连滚带爬地钻出,直冲着扬灵的口鼻而来,熏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正笨拙地拿着菜刀切着荠菜的湄儿听见了,忙舍了刀过来,随手拿下挂在墙上的一把蒲扇:“薛哥哥,烟这么大,扇扇么?”
扬灵掩着面,却是一摆手,没有说话。
湄儿无措地看着这炉膛,也不知该如何,便自顾地扇起风来,想把那烟驱掉一些。
“别扇了,这湿柴本来不好烧,你一扇,它就熄了。”这个声音还是这么不冷不热。
“可这烟……”湄儿不安地看着他。
扬灵面无表情地从那柴禾堆上转过脸来,只丢下句:“不妨事。”
湄儿的心湿湿的,也不多言语,放下蒲扇,悻悻地回到了菜案前,继续一松一紧地切着那一把荠菜:“他怎么竟一下子变成这样,真是不解。有什么疑惑,也不至于如此啊,魂不守舍的,整个像变了个人似的。这里会不会有件大事,关于马堂的,要不然他怎么一听见马堂二字就怒得眼中喷火。上次听说他当街骂马堂的干儿,遭了打,可是原由呢?可恨秦录这小子也没说明白。这一定是件非同小可的事。”湄儿心中思量着,却走了神,没注意刀下。“哎呦!”一丝冰凉的痛楚从指尖来,立即触到心里。她放下刀,握着手指在嘴边轻呵起来。
“你,怎么了?”扬灵探出了头。
“没,没什么,不,不碍事,切,不,擦破了一点皮而已。”湄儿不想扰了他,忙把手放到身后,忍着痛,挤出一点颤抖的笑来,故作轻松地说。
扬灵不信任地扫了她一眼,从柴禾堆上起来,径自走到她面前,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把手给我。”
凉凉的血在身后,一滴一滴,可湄儿却执拗地摇摇头。
“把手给我,秦小姐。”扬灵的声音更坚决了,湄儿只得缓缓地伸出手。扬灵轻轻扶起它,看了看说:“刀口这么深,还说没事。你等着。”说着,放下她的手,大步出去了。
不一会儿,他便回来,手里拿着一团纱布。他再次接过她的手,却一下子含在嘴里。
“你要做什么?”湄儿的脸色一下子白了。
扬灵却立刻松开了,随即吐出一口浑血。他拭了一下嘴说:“刀口可能有锈,入了伤口就不好,我把浑血吸出来。”
“哦。”湄儿的心神尚未宁。只见扬灵用纱布一圈一圈地缠着她的手指,缠好后,打了个结。
“谢谢你。”湄儿轻轻地说。
“没什么。”扬灵要转身,却不防灯光映亮了他眼角的一滴泪,凄凄地一闪。
“你哭了!”湄儿惊讶地说。
扬灵忙拭去,敷衍说:“没,没有,刚才被烟熏的。”
“可我看见了。”湄儿不依地说。
“看见什么?”扬灵有些警觉地问。
“你的眼睛瞒不过你的心。”
细微的扑腾声在锅中跳动,悠长的白气从木锅盖的缝隙里钻出,将轻薄的米香缀在屋梁上悬着的那沾满尘灰的竹篮上。一盏油灯的光在壁龛里打着颤儿,不知哪里的飞蛾,却没头脑地横冲直撞,那一片影子舞得凌乱。
“别多想了。“那两片苍白的嘴唇在咬了许久后,松了,出来的竟是这四个字。
“你至今也不对我说你的心事么?你还是不肯信任我!“湄儿的心浸满了泪,哀怨地说。
“不是的。你,莫多心。没什么可说的。“扬灵固执起来,却不肯松嘴了。
湄儿苦笑地摇摇头:“好的,你不愿说,也就罢了。只是有些事一直闷在心里,就像揣了刀子,受了伤也忍着,让那痛一直缠着你,何必呢?“
扬灵听见了。他的神色有些动了,眼神也变得柔软起来。
“这世事多有黑白颠倒,这人多有受委屈的,我只告诉你一句,邪不压正,天理到头终会昭彰的。”
“啊。”他的眼神亮了,拨开那乱蓬蓬的草,当他抬起眼,正对着那双眼睛,凄清但又坚定。
如出云的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