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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猗兰劫·九歌 > 第三歌 杜若 十九

第三歌 杜若 十九(1 / 1)

 十九

“是谁在这里鬼哭狼嚎的,吵死人了。”一声怒斥传来,惊断了正在泣诉的箫声。

扬灵睁开眼,见到的是秦复背着手,怒气冲冲地走来,那两道粗眉倒竖着,鼻子哼着气。

扬灵放下了箫,对视着他。

“原来是你。我说是谁。你吹的什么破竹子,这般难听。这是秦府,你住着本来就已经够碍事的,你还吹那破玩意儿,还让不让人家安生了?”秦复当头便是一顿骂。

扬灵面无表情,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你看着我做什么?你小子还有理了?真不知那婆娘留你下来安的是什么心,就是要你来吵死我,她好省心,是吧!”

扬灵冷笑一下:“不敢,我只把它砸了,好让您省心。”说着,他便拂袖而去。

秦复见扬灵怒着去了,倒觉得一愣,站着想了一会儿,也便自己踱着去了。

扬灵提着箫,直接去了厨房,吴婶还在里面忙着张罗,没注意到他。扬灵也不吱声,只去柴堆那里取了斧子,冲着箫便劈下去。“嚓”一声,劈作两半。

吴婶听见了,忙罢下菜刀出来看,见此,便叫一声说:“你怎么了,怎么生生地就把箫给砸了,当初你做了多久啊,这么好的箫,哎呀!”

扬灵也不说话,拿起断箫便进厨房里,至火膛前,便一把把它塞进去。

吴婶跟进来了:“哎呀,你又把它烧了。怎么你们这些人,心中有事也不说,只拿这些辛苦做出来的东西出气啊。上次小姐也是,那么多的诗,也不知写了多久,一把火便烧了。”

“哦。”这话扬灵却听进去了,奇怪了,她为何要焚诗?但一时又觉得脑子乱得很,也不及去细想了,便大步地回染月庐来。

书案上胡乱放着几本线装书,童试近了,他本应好好复习的。在秦老爷的秦府里,他已感到是这么的不合时宜。何必呢?若考上府学,得了廪膳生的名缺,他至少可自立了,再不必仰人鼻息,也可让她少受些气。他捧起书来,读了两句,却发现怎么也读不下去。他只好烦躁地将书放在一边。

真如一场梦。他有时都不知道,自己是清醒还是在梦中。那日的一幕历历,可是一撞到现实的墙上便化为碎片,只剩下那蛾子般的粗眉,那布满凹坑的鼻翼,仿佛是最确定无疑的真实。

她走了。可每当想起她,自己的鼻子便发酸,泪水情不自禁地留下来。他恨自己太懵懂,从来没有体会到她对自己那么深的感情,想来,她不止一次暗示过自己,而自己却糊里糊涂,不敢想也不敢说。如今,她去了,不回来了,与这俗世隔绝了。他在想象,青灯古佛间,她的寂寞。哦,是我负了她!如果,如果……

可是,即使早知道了,会有用吗?他一个一文不名的乡下小子,能奢望什么呢?这世人只以功名利禄看人,他什么都没有,无力保护自己,也无力保护她,就只能这样,忍心看她去了?

窗外的梧桐树,早已发出新叶,郁郁一片,早已将曾经的憔悴忘却。

呵,忘却是这么容易么?慢慢地,一切都会散去,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么?不,他不能。

他默默端过石砚,举起青瓷水盂斟一些水进去,拿起一块松墨,开始研磨。

墨色在一湾清水中化开,渐渐浓重。

他展开了纸。素白的面,对着他,仿佛准备聆听。

他要说什么?他在想。

他从青瓷笔筒中抽出一支大白云,饱蘸了水,又浅蘸了墨,在纸上大笔画开一片碧树葱茏,再取旧笔蘸干墨,曲折出虬结的树干。小笔细描,从树荫中挑出一角飞檐,再构出小小房舍数间。

那还是去年夏末吧,包含着夏日的润泽与鲜亮,夏蝉的鸣叫或隐或现。炊烟已经袅袅升起,门前的小火炉上的水壶嘟嘟地唱着歌。他用细笔勾勒出那个人来,颀长的身子,穿着短褐,正挥着斧子,嚓嚓地劈柴,柴已经在身旁垒作一堆,散发出新鲜的木香。

他停了下来,笔悬在空中。一切都还历历在目,恍若昨日。那挥汗如雨的畅快劲,翡翠点绛糕的香甜,他都能感受得到。哦,那一日,那么忽如其来,如一片走错路的花瓣,就这样飘进了他的世界。他用笔尖蘸墨,线条在笔下流动,那衣纹如水,那婀娜如柳,笑语盈耳。

这便是他和她的第一次相遇了,清新而美好,如夏日的碧树下漏出的阳光般。画好了,扬灵将它轻轻掀起,晾在一旁,便在毡子上铺上了第二张宣纸。他略一思索,信笔画来。

大片大片的淡墨,隐隐出参差烟树,合环为湖,西天云霞片片,落影湖中,漪纹如织。墨跃出那跨湖一梁,笼出那湖心一岛,架出那岛中一亭。寥寥点笔,是那二人之影,共看湖天。

那一日的霞光,似含羞红晕,那么美,在他眼中燃烧。哦,那水上的莲花,如解人意般,次第开放,在风的细语中。

第三幅中,浓墨走出一株高瘦的梧桐,西风起了,桐叶如黄蝶,漫天飞舞,织出秋思的惆怅。谁在风中,秉箫而立,衣襟飘飘,将一秋的相思酿进箫色里。而这人提笔凝望,却要把心思诉与秋叶。啊,哪里来的激烈西风,却是动得满庭萧然。风静了,他与她相望,却不知秋叶上的心思,飘去何方?

他投下了笔,怅然地望着它,直到渐渐迷离。他忍着泪,将第三幅也晾在一边,再展开第四张宣纸。

他取了最粗的大笔,饱浸了墨,向宣纸上翻滚上去,浓重的夜色掩去了月华,直压在那一片矮矮的庙宇上,一豆灯光颤颤漾出,她袈衣蒲鞋,对灯而坐……

泪水一滴一滴地落下,化在墨上,墨迹淋漓。此后,她的世界中不会有他了,他的世界里也不会有她了。他与她各自抱着寂寞,空对寒窗。画中的昔日如镜花水月,镜碎了,水乱了,一切都化为幻影散去。他的心也化成了水,情不自禁,垂头低泣起来。

冥冥间,他仿佛听见一声哀泣,漫步走来,张着泪眼,那样深情,那样不忍。他想那是自己的悲鸣,却不是他的,他不想去想,却流连不去。那是谁?

他抬了眼,透过迷蒙的泪幕,赫然是另一双泪眼,泪水如珠,晶莹一闪,堕入那潭墨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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