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小厮秦录一早起来,没好气地拿起大笤帚,便来到后园,刷刷地扫起地来。
昨儿又被老爷训了一顿,还扣了这月的月钱,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偏生被他撞见。以往,他和几个年纪相仿的僮仆们聚着,凑些钱买点酒吃,玩几把马吊牌都是没什么的呀。只要差事做完了,管家也不会管。可是,谁知这老爷半夜竟还突然来后园里晃悠,他们在茶阁子里闭了门,点上油灯耍,就被揪了个现行。
秦录漫漫地扫过那卵石小径,心里还在不住地抱怨,今儿竟然罚他一个人扫遍整个园子,这园子该有多大,他一个人扫,非得从天亮扫到天黑不可,又是在这二月的天里,早上还冷得很。哼,倒霉,不知撞了了哪门子扫帚星了,竟是这样晦气。
园子里静得很,五更天还未大亮,只蒙蒙的,如块久用的抹布般,说不出的肮脏。秦录扫着扫着,便到了后门。那朱漆大门还拴着,这会儿还没到有人进出的时辰,也用不着开门。秦录只是刷刷地大笤帚过去,扬起一阵尘土,也不管它。
把这一片扫了个光坦坦后,秦录拖着笤帚正要走,却听得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
这敲门声很轻,带着犹豫,若不是在这样安静的早晨,早被淹没的无影踪了。可恰恰是周围宁静,使得这敲门声还是飘了进来,确定无疑地飘进了秦录的耳中。
这才多早啊,怎么会有人敲门?秦录不情愿地转过身,冲着门喊了声:“谁啊!”
敲门声断然止了,也无人应答。朱漆门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张着脸,伫在哪儿,与秦录面面相觑。
“谁在敲门?”秦录又问了句。但是,还是静悄悄的,一丝人声也不传来,只有风吹得枝头的一点微颤。
“奇了怪了。谁在逗我玩。哼。”秦复愤愤地回了身,正要离开,那敲门声又起了。
“笃笃”两声,如叹息般,缥缈而来,顿了顿,又是“笃笃”两声。
“咦,究竟是谁在那儿?”秦复又放大了声音唤了声。
依旧,无人作答。
“怎么回事。鬼敲门也不会在这点上啊?”秦录倒犯了嘀咕。年轻气盛的他倒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如果是鬼敲门倒好,算是件奇遇。”他走近了门,想仔细看看。
他悄悄踞下了身子,从门底缝里瞧着,呵,他还真看见了。
两只缠着布的小脚,没有穿鞋,裹脚布上全是泥,还散开了一截,拖在地上。
“还是个女的。谁啊,我倒要看个究竟。”秦录来了兴致。他从腰间轻轻取下钥匙,不动声色地塞进门锁眼里,再把着锁那么一转,锁便开了。他小心地卸了锁,再轻轻地抽动门闩,一点点,直到门闩完全开了。
他猛地一开门,正想看看这个恶作剧般的敲门声是谁的杰作时,却一下子目瞪口呆了。
站在门口的这个人,发髻凌乱,还夹着稻草,衣裳被撕破了,沾着泥,隐隐还有些黑色的血迹,脸似涂了白垩般,毫无血色,两只眼睛迷离,犹在恍惚中。
“表……表小姐,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秦录的舌也结了。
“旋儿,不要怕,有姑妈在。告诉姑妈,是谁欺负你了?”泠梧坐在床边,心疼地看着旋漪,柔声的问。
旋漪已经沐浴过,换上了干净衣裳,却仍旧木愣愣地,缩在床角,抱着膝,一言不发。
“可怜的孩子,真不知你受了怎样的苦。”泠梧在心里想着,泪又涌上,只得忍着,说:“旋儿,饿了吧,想吃些什么,告诉姑妈,姑妈让厨房去做。”
可旋漪无论怎样,依旧是目光恍惚,仿佛魂儿去了般。
“唉,这可怎么办呢,总这样下去也不行啊。”泠梧抚了抚旋漪的肩,可她却忽然触电似地缩下去,还颤抖起来,“好好,旋儿不怕,不怕。”泠梧无奈地收回了手。
她起了身,走到侧边的沐浴间,青萝正在收拾地上的一团脏衣服。旋漪拿起来,看了看衣裙上的污渍,心里便知了八九分,不禁又心痛起来。
青萝轻轻问道:“夫人,这衣服,是扔了吗?”
泠梧迟疑一下,说:“去烧掉。找你爹来做,不要让别人插手,也不要告诉别人,你明白吗?”
“是的,夫人。”青萝点头应了,就把衣服收做一堆,拿包袱包了,才出去了。
青萝走后,泠梧又到门口,见秦录还在那儿候着,泠梧便拉他到一边,问:“秦录,表小姐的事,除了你,还有别人看见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