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的这个季节,泡桐花开。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气息,仿佛经历了几个世纪的绵长。终是花息使人眠,孰道眠醒时亦迁。多少过往,几多流年,终于从指间溜走,伴随滴滴答答钟声时过境迁。
不去想母亲。在我脑海中,母亲永远是灶台边的锅碗瓢盆,永远是洗手台上的佝偻身影。不是不愿去想,只是不敢。不敢面对那佝偻的身影,无法想像这瘦弱的肩膀所承担的分量。我是个早熟的孩子,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在无穷的黑暗中总是会看到母亲瘦弱的影子。总感觉有一双眼睛,一双鹰一般的眼睛注视着我们。使我更害怕,害怕失去她,这瘦小的在世界上微不足道的我最爱的人。
童年的夜晚总是格外的静谧,没有灯光的刺眼与狂欢的尖叫。只有安静的,仿佛沉睡着的老屋,昏黄的灯光渐渐暗了,我要去拿星星的手渐渐下降,沉入甜美梦乡。儿时黑暗躺于床上,看月光洒落的阴影从窗子透过撒在墙上,随着汽车通过,墙上光束忽明忽现,梦境也走向无尽的遥远。
或许我童年会是幸福的,但仅仅是“或许”。
我叫一凡,丁一凡。一个倔强的名字。一个素未谋面的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这样叫我,从此,我似乎走向他给我的命运的轨迹,但这也只是似乎。他希望我一生平凡快乐,前者,或许我还能实现,可是后者,我却无能为力。老城有老城的样子,多少年岁月的洗礼奠定了它不朽的身躯,以及多少年来的闲言碎语,如蝼蚁般侵蚀着外在的气息。闲言碎语,碎语闲言,终究还是像加了各种颜色的调色盘,多少靓丽,多少真实,终是随画笔慢慢搅拌,成了无法脱身的黑。黑的那么自然,那么纯粹,似乎原本就是如此。本该洒脱的活跃在画纸上的色彩,却终于慢慢融进无尽的黑暗。
“这不是姓丁家的姑娘吗?都多大了,也没个爹......”。童年的关于声音的记忆总是这些,夏天乘凉的妇女总是格外的知道许多,对进出院子的每个人指指点点。她们总以为声音是那样的低,对啊,低到了人的心里。她们总有一个特征,喜欢用一个他人的秘密去换另一个人的伤心,茶余饭后的闲聊在这些人的嘴里总是那样狠毒,原来市井,也就如此。对啊,父亲,对于我一个名词一样的事物,确实不曾存在。只有小时在电话中传过他的声音,电话那头沧桑的声音像是为我们的生活做出的努力。当然,如果没有他那头妻子孩子的声音的话。父母之间,也曾有着如此的美好,时过境迁,只能说我们还是抵不过命运的安排。
上世纪八十年代,一个古板的时代。自由恋爱只是个虚有的名词,大多数的青年男女在父母的安排下结婚,生子。原本不相识的两人因孩子被捆绑,渐渐生出了亲情,这就是老一辈的爱情。在镇上,在村中,十几的孩子就要结婚,老人们常说,晚了就都挑不着了,趁着年轻,赶紧找个嫁了,或赶紧娶个媳妇。在农村,年纪稍微一大若还是没有媳妇的话会是被嘲笑的。那时的婚嫁理由简直有些迂腐,像是街头的烂白菜,恐怕烂了菜心。
父母都不是传统的人,都渴望不被约束的生活。两颗相似的心相互吸引,还是走在了一起。可此时母亲已有谈婚论嫁之人,父亲也被逼要回去结婚。年轻的心总是旺盛的,总是大胆的。现在都无法接受的逃婚竟发生在了上世纪的八十年代,私奔这词确实是可笑,可确实是发生了,母亲跟着他去了其他地方。年轻人总是太相信自己,做事不留一点后路,到最后,母亲怀孕,家里没有一点能生活的钱财时,父亲他却在一天悄无生息的回去了,回去承认了错误,与那女人结婚。夜色昏暗,没人能想象到母亲一人守着做好的饭菜等着父亲回家,可那人,却早已逃离。就在前几天,他们还说要给孩子起什么名字,可如今却是人走茶凉。
母亲是被外公找回家的,当时她已心灰,心中满是伤心。外公恼怒,坚决要去找父亲家讨个说法,他们家却不认,无论如何,都不承认这样。此时的丁家早已心灰意冷,母亲坚强的生下我,街坊邻居的碎语让母亲无法忍受。终于,我们搬了出去,来到了这座老城,这充满独特气息的老城。于是,我作为丁一凡的日子也开始,开始人生的轨迹。
心疼母亲,没有长计的母亲,只好替他人做家务来维持生计,没有钱去托儿所,母亲便带我一起去。看她那卑躬屈膝,看她那小心翼翼,小小的我却不知所措,喉咙上仿佛有东西堵塞。后来我才知道,这种心情,原来叫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