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茹的房门虚掩着。
屋内简陋,一床一桌一柜而已。女子坐在床头,怀中抱着一只褪色的布老虎。见二人进来,她并不惊讶。
“他死了吗?”
吴仁知她问的是张老汉:“暂无性命之忧,但需良医。我已请了州城的大夫,明早到。”
“谢谢。”晓茹低头,泪水打在布老虎上,“吴先生,马叔,你们走吧。这事,管不了的。”
“我们能走,你去哪里?”马怒急道,“刺客已知你在此!”
晓茹惨笑:“三年来,我换了四个地方,改了三次名。从苏晓柔到李秀娘,再到王翠儿,现在叫张晓茹。可他们总能找到。因为...”
她从枕下抽出一本薄册。
册子浸过蜡,防水。翻开内页,是密密麻麻的账目。其中一行被朱砂圈出:“某月某日,付赵不违银五百两,购西岭田产,平州府亏空。”
“漕银不是被盗,是被挪用填补州府亏空。我父亲查出账目,被灭口。我带着真账本出逃,他们一路追杀。”晓茹声音平静得可怕,“张爹爹是我家老仆,带我逃出。为掩护我,他假装卖地,实则是用最后积蓄买下西岭田产,因为...”
“因为田产下有东西。”吴仁恍然。
晓茹点头:“父亲将证据封在铁箱,埋在西岭田界碑下。张爹爹买田,是为取证。不料赵不违勾结官府,强夺田地。我们不敢妄动,直到上月,张爹爹决定硬而走险...”
“所以那拓片,根本不是什么祖传之物,而是你们为了进田取证的借口?”马怒问。
“是。但赵不违抢先一步,在界碑处建了粮仓,日夜有人看守。”
吴仁闭目沉思。所有碎片终于拼合:漕银案、田产案、追杀、灭口...一切都指向州府高层。
“账本给我,我替你告御状。”
晓茹摇头:“三年前,临县陈秀才也这样说。三日后,他被发现溺毙河中,手中还攥着状纸的残片。”
“我不是陈秀才。”吴仁睁开眼,眸中锐光乍现,“我父亲当年,就因漕银案被贬。他至死都在查此案。”
晓茹怔住。
“家父名讳,吴悯农。”
布老虎从晓茹手中滑落。她颤抖着,从颈间取出一枚玉佩——与吴仁那枚一模一样,只是刻着“知白”二字。
“这是...父亲临终前,让我交给一位故人之子的信物。他说,若到绝境,可寻吴悯农之后...”晓茹泪如雨下,“可吴伯伯他...”
“他已不在。但我在。”吴仁接过玉佩,两枚玉佩严丝合缝,合成完整圆形,中间显出四个小字:守仁知白。
六
三更过半,纸灯铺密室。
吴仁、马怒、晓茹围坐。桌上摊开账本、地契、拓片,以及两枚玉佩。
“州府亏空高达十万两,挪用漕银填补只是冰山一角。”吴仁指着账本上的暗语符号,“这些标记,是军中才用的密文。涉案的不仅是文官,还有武将。”
马怒脸色一变:“三年前,镇守临县的正是王振武将军。他去年调任边防,带走三万精兵。”
“若王将军也涉案...”晓茹不敢往下想。
“未必是涉案,可能是被利用。”吴仁用炭笔在纸上勾画关系,“州府亏空,挪用漕银,被苏主簿发现。为灭口,陷害苏家。同时低价侵吞民田,将田产抵押给钱庄套现,填补亏空漏洞。而西岭田产下的证据,可能牵连更高层...”
马怒忽然道:“等等。既然他们如此忌惮证据,为何不直接挖出销毁?”
吴仁与晓茹同时抬头。
“除非...他们不知道证据具体在何处!”晓茹激动道,“父亲只告诉我埋在界碑下,但西岭有十二处界碑!”
“所以赵不违要在整片田地建粮仓,实则是封锁所有可能埋藏点。”吴仁思路渐清,“而我们必须在他之前找到证据。”
“如何找?粮仓日夜有护院把守,不下二十人。”马怒摇头。
晓茹却从怀中取出一张丝绢,上面绣着奇怪的图案:一圈古卦象,中间是田字形,四角标注着“子、午、卯、酉”。
“这是父亲留下的。他说,若我不解,可寻人解‘四正之位,归藏所在’。”
吴仁凝视丝绢,脑海中闪过无数典籍。忽然,他抓起一本《易经》,快速翻动。
“归藏...不是藏匿之意,而是《归藏易》!这是失传的古易!”吴仁手指在图案上游走,“子午卯酉,对应正北、正南、正东、正西。而田字中心,是四正交汇处...”
他扑向地图,手指落在西岭地形图上一点:“这里!老槐、溪石、古坟、官道的中心点,不是任何一块界碑,而是这片田地的正中央!”
“可那里现在是...”马怒看向地图标注,“赵家粮仓的正厅?”
三人沉默。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证据竟埋在粮仓地下!
七
七日后的子夜,无月。
西岭赵家粮仓,灯笼高挂,护院来回巡视。粮仓后的水渠,悄无声息地漂来三个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