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外地上班，一个星期只能回家一次。平日里，只有我和母亲在家。

下午回到家的时候，母亲已经在准备晚饭。

她将长发梳到脑后绾成发髻。因为她从小艰苦的生活导致发质干枯，就算心里有那么点爱美的心思也没有办法去烫一个自己喜欢的发型。额前枯黄的头发像倔强的钢丝球一样蓬起，丝丝缕缕的白发从头顶向四周散射。

母亲年轻的时候有姣好的容颜，甜美的酒窝。如今，即使皮肤不再紧致，时间的风霜吹起了细细的皱纹，她也依旧时常带着安静的笑容。仿佛世间纷争与我无关，只有闲庭花落才能触动我心。

我时常会在夕阳西斜的余晖下看着她忙活着家务，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很利索，但是整个空气却都静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也只有在这时，我觉得缠绕在我心房上带刺的玫瑰花藤在慢慢退去，紧闭的心墙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我听见心里有冰块融化，水滴坠入心河的声音。涟漪扩散，血脉流通，好像春天降临一般。

我看见一轮明月之下，一叶残破色扁舟停靠在岸边，一双苍老的手细细抚摸着上面的每一道伤痕。泪水流过山涧沟壑般的皱纹。所有的疼痛都变成了柔软的感动。

“晚上吃韭菜虾仁好不好？家里冰箱里的菜太多了，都不知道烧些什么好了。真不如你爸在家，烧什么你都爱吃。”她始终带着平静的笑容，从容不迫的说着父亲，好像昨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哪有，你烧菜不也挺好吃的么。他每个星期就回来一次做一次饭，基本上吃的都是你做的，我觉得挺好。”

“又嘉，我今天想了想你和你父亲这么多年的关系……”

一提到父亲，就像揭开我身上的一道伤疤，我总是回避这样的话题。“我们能不能不说他，我感觉没什么好说的。”

她没有停下手中切菜的动作，甚至连脸上的笑容都没有改变，“都是一家人，何必要弄成这样呢？父子没有隔夜仇，多交流交流，没有什么矛盾是解不开的。”

我自顾自地坐下来闷头喝茶不再说话。

“你爸爸是个要强的人，性子又急，难免脾气不好些。他什么事情都不甘落后，什么事情都希望尽善尽美，无论是对他的工作对这个家庭还是对你。白手起家从县城来到这个城市，2005年，想象一下工资不高，却又身背几十万的债务的感觉。”我察觉到母亲的声音有些哽咽，她的眼眶红红的，但是眼中依旧带着笑意。

“在你很小的时候，我也是无法忍受他的坏脾气，经常和他吵架。我是个安于现状的人，不希望生活有太多的改变。但是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能够体会到他的难处。生活不易，他才四十多岁，头发就已经白了一半。你是他儿子，如果你都不去理解他，谁还能去理解他？他心中的苦无法诉说，也是很可怜。”

我想哭，我想倾诉，然而所有的话到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我身体里的酸涩感在肆意蔓延，像苦涩的海水浸没沙滩，所有的思绪混为一滩。

我看着母亲半晌无言，最后我轻轻地笑了，说：“王成和李小曼分手了呢！”

王成和李小曼是我的高中同学，他们自高一就在一起。高三的时候遭到班主任和家长的联合阻挠，但是他们顶住所有压力不离不弃。王成本身成绩很好，但是高考的时候发挥失常，只是勉强上了个三本。这从而更让王成的父母反对他和李小曼在一起，他们认定一定是李小曼在高考时的干扰才让自己的宝贝儿子一败涂地。

但是王成没有因此抛弃李小曼，他选了一所和李小曼学校很近的大学，依旧顶着压力在一起。算算时间，到现在也有四五年的时间了。

他们俩成了我们高中同学中的一段佳话，就连当初反对的班主任都在高中毕业的散伙饭上祝福他们能够一直走下去。

然而现在，他们却分手了。

母亲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这样生硬的转变话题，她连半点惊讶或停顿没有便过渡到我的话题，“真的么？那他们挺可惜的，感觉都好多年的感情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翻着手机说：“这两个矫情的人，分个手都跟明星发通告一样，各写了一篇超级长的日志来回顾过往的种种和抒发此刻内心的感受。”

“怎么说的呢？”

“我哪有心思看那么长矫情的文字？我只是浏览了一下，搜索到关键字‘分手’，抓住这个核心就OK了。”

母亲把整理好的食材“刺啦”一下倒进油锅里炒弄，在吸油烟机的轰鸣声中，她提高声音说：“我觉得他们分手多多少少都有家长的因素在里面。王成原来是一个很优秀的孩子，比你成绩好多了，结果才刚刚上个三本。我想他父母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李小曼这个未来的儿媳。”

“考试这个东西谁也说不好，实力是一回事，运气和现场发挥都有很大因素。”

“你谈恋爱了么？”

“啥？”大学之前，恋爱这种东西一直是很禁忌的，家里面管得也很严，发现点苗头立刻将其扼杀在萌芽状态。虽然会八卦别人的恋爱，但是决不许发生在我的身上。从未有过讨论关于我的恋爱话题，今天母亲突然提起让我倍感警觉，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

“上大学了，其实也可以谈了。高中不许你谈是怕你影响学业，大学了，能遇到个对的人也很好。”

“呵呵，这是个陷阱么？”

“什么陷阱？”母亲笑着往我头上摁了一下，“大学谈有大学谈的好处。毕竟还都是学生，感情方面相对起来还是比较单纯的。不像以后走进社会，这恋爱婚姻之中就夹杂了其他很多复杂的因素。不过，无论如何都要找一个对的人，性格互补的才好。”

“哎呀，吃饭吃饭，八字都没一撇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

敷衍母亲的时候，我的心里浮现出方乐萌的身影。一种莫名的恐慌感不知从何升起。无论如何，现在这种关系还是比较和谐的，如果一旦被打破还不知道会演变成什么样。况且，这旁边还有一个李卓卓，她的出现像是一个监视器，好像我和方乐萌的一举一动都会在她的监视之下，让人觉得非常不舒服。

算了，如果不能解决问题，那就逃避问题。

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一会儿想上厕所，但是想着想着又不大想去，脚伸出毯子一会儿又觉得凉飕飕的，缩回来又觉得热。当真是让人烦躁不安。

这时候手机□□息的声音想了。Thank god！我心里长舒一口气，这无聊的夜晚终于能让我有点事做了。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打开手机。

大队长：呼叫三哥，呼叫三哥！

我：干嘛！这么晚不睡觉啊！

大队长：正事要紧！怎么能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