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禹不急不缓地说：“闲着也是闲着，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他抬头望着窗外的月亮，脸上是少有的虔诚：“读过《圣经》知道伊甸园的故事吗？”

伊甸园？我一直想了解有关伊甸园更多的东西，可所有我能查找的图书并没有满足这方面的好奇。我突然来了兴趣，却装作漫不经心。

“拿这样老套的故事故弄玄虚，你想说我还不想听呢！”

“先别急着下定义。猜你就没读过《圣经》，但伊甸园的故事一定听过的。”看他笃定的眼神，我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你读过高中一定学过世界历史，对美国的西进运动和淘金热应该有所了解；但是，随着淘金热的降温和太平洋铁路的贯通，随后通过的排华法案你却未必知道，不是考点课本上也没有，老师就更不会讲了。我一直不明白，这部产生在标榜人权自由平等的国度，却撇开人权自由平等的精神，用文明的律法实施种族歧视，对华人移民产生深远意义的律法，在你们的课本上为什么不出现？”

我就猜到他会胡扯，但是从伊甸园一下扯到美国的西进运动和淘金热，再扯到美国律法，还是让我没有想到的。

他拍拍我的肩膀：“知道你是渴望知识的好学生，今天我就给你补上这一课吧。”

我躲开他的手，却躲不开想听他继续胡诌下去的意图。

“排华法案产生的前后，中国正经历着历史上最耻辱的动荡时期，很多人为了谋生飘洋过海远走他乡，他们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地辛苦劳作，连生命都没有保障，即使是这样，作为吃苦耐劳的弱势群体，华工竟然在移民国成为众矢之的，即使当时的中国政府发出抗议的呼声也因势微而声低。

美国太平洋铁路贯通的时候淘，金业已经不是很赚钱的行业，但随着淘金业的蓬勃发展，也发现了新的矿业，那些贪心冒险的矿主还梦想着利用廉价的工人给他们带来丰厚的利润，雇佣华工就是他们的手段之一。虽然排华法案对华工的限制很多，但华工的忍耐勤劳安分仍然受到很多雇主的青睐。”

从历史课跳到历史故事，我并不为他这个跳跃感到奇怪。虽然偏离了既定的主题，但是已经引起我的兴趣。

朱禹顿了顿看我一眼说道：“我的故事就是在这个大背景下发生的。”

“在当时的旧金山有一个传说，山里的印地安人守着一个宝藏，是个出产黄金和宝石的矿脉，通往这条矿脉的是一条伴随死亡威胁的发财路，顺利通往宝藏的咒语就掌握在老酋长手里。这个传说因为印第安人的坚守，让历来的淘金者垂涎三尺又忌讳三分，没有人能够对它一窥真容。

当丰富的地表金矿开采结束，那些梦想着一夜暴富的采金人开始另辟蹊径，这个传说再次被人提起，经过几番商谈，联邦政府的装聋作哑，狂热的淘金者不顾印第安人签订的保留地协议，雇佣了军人向印第安人最后的保留地进发。

眼见着将失去赖以维持部族生存的领地，意识到受骗的老酋长愤怒了，他带领族人和雇佣军展开激烈的争夺，虽然骁勇敏捷的印第安人凭借对地形的熟悉获得暂时的胜利，但那些手持长矛的民族怎么是火枪大炮的对手？在最后的决战中他们节节败退，只剩下几个卫士掩护着酋长退进一个洞口死守。当最后一阵猛烈炮火平息后，山谷里回荡着酋长沉痛的呐喊，那些疯狂的家伙冲进去，没有发现一个生还者，只有酋长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没人见他再出来。

虽然没有获得进入宝藏的咒语，淘金者还是蜂拥而至，他们在那座山上打了很多井，费了很多功夫才找到很少的一点金子，没有人找到传说中的宝石，这让所有采金者耿耿于怀，但还是不断有人出去寻找传说中的宝石。

出去寻宝的人接二连三的失踪，失望、饥饿和疾病笼罩着矿区，淘金人之间经常发生械斗，不断有人伤亡，传说中‘死亡的发财路’的恐怖氛围笼罩着矿区，人们说这是一座受诅咒的金矿，于是很多人离开那里，到附近的小镇上等待消息。

一天，镇上来了两个华人，因为经常有华工在废弃的矿井里又淘到黄金，他们决定到那里去碰碰运气。

在寻找金子的过程中，两个华工意外地发现了那位失踪的印第安酋长，他奄奄一息地躺在一处隐蔽的洞口，在等待生命最后时刻的到来。

老华工试试酋长的鼻息，伸出两只搭在他手腕上，隐约感到他低沉的脉象。他拿出褡裢里带的水慢慢送进酋长口中，轻轻揉捏酋长的几处穴道。酋长渐渐恢复知觉，他睁开眼看着面前的华工，知道自己是在他们的救治下苏醒过来。

酋长谢绝了老华工的食物，手指着不远处一个积水的洞口，示意帮他到那里去。两个华工淌着及膝的水送酋长往更深处走，越走水越深洞子越矮越逼窄，最后几乎到侧行的地步，酋长还是示意他们继续前行。

当他们爬过一个岔口，一下滚落水中迅速沉下去，就在他们挣扎着以为无生还希望时，感到一股力量把他们从水中托起来，一只把他们冲到一块陆地上，睁眼看清了，却是一座小桥。

这是一座晶莹碧透的小桥，一道璀璨的星河在石桥下流淌，仿佛华人传说的银河；星河周围是肥美的良田，生长着繁茂的珍贵树木，树上结满奇异的果实，各种珍奇动物在林间奔跑追逐。

已经奄奄一息的酋长这时仿佛神力加身，用一根藤索轻轻一跃落在岸上，像个王者落座在森林前的大石上，大石周围的金黄色海滩把一切映衬得金碧辉煌，像中国古代传说中的仙界琼楼仙阁。

他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在酋长的示意下，战战兢兢走到他面前，酋长把他俩的手交叠在自己掌中，口中念念有词，两腮一紧，从口中吐出一团火落在他们手中。那团火在他们手中熊熊燃烧，他们感到掌心的灼热却没有疼痛，等火势慢慢减弱，掌心烧成鲜血一样的一团通红。

酋长把他俩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抓起身边的沙土从他们头上淋洒到他们身上，装满他们随身储藏食物的褡裢。做完这一切似乎耗尽所有气力，在示意他们可以离开后，如入睡般阖然逝去。

俩人走回石桥，石桥光滑如镜，一不留神就被滑倒，从桥上掉入水中，再次露出水面时，发现自己在一个小湖里，小湖周边的平原上矗立着美丽的城镇。俩人爬上岸向市镇走去，走了很久都没有走到，那美丽市镇奕奕生辉地矗立在他们前方，一直不远不近。

老华工突然意识到，这很可能是传说中的海市蜃楼，虽然他不清楚在海边出现的奇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他清楚走下去就是死路一条。于是他们按原路返回，又回到那个如天空般碧蓝的小湖。这次他们发现小湖的异样，虽然小湖有上方的瀑布源源不断注入，湖水却诡异的不起一丝涟漪，如倾斜的镜子照见他们的身影！

这个发现让他们产生恐惧也让他们更加清醒，逃生的念头更加强烈。通过回忆和观察，他们猜想小湖上方那个瀑布很有可能就是跌落湖水的入口。带着试一试的心情，他们攀爬到瀑布上面，正看见那个狭窄的岔口，在爬过岔口时，山洞开始隆隆轰响，整个山体地动山摇，潮水奔涌而出，追赶着俩人奔逃的脚步。

回工棚的路上正赶上下雨，大雨淋湿了他们的衣服，当他们像落汤鸡一样出现在淘金工们面前，大家吓了一跳，以为失踪三天的他们已经不可能再回来，看见他们空手而归，没有人关心他们在这三天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华工发现，在他们掌心燃烧过的地方，有一块像血迹凝成的黑石粘在掌心，清洗衣服时，拎起衣服泼水，盆底竟然闪烁着黄灿灿的金沙！打开储存水和食物的褡裢，发现酋长洒进去的沙土竟然都是沙金！

他找到年轻华工，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他那里，俩人把掌心的黑石合在一起就像一个整体。只是年轻华工褡裢里多了一块随手带出来的深蓝色石头，凭借当年在珠宝店当学徒的经验，老华工判断这是颗蓝色钻石！

难道他们去的地方就是传说中的印第安人宝藏？为了印证猜想，年轻人又悄悄去了那个洞口，但积水已经封堵了整个山洞，根本无法进去，他试了很多种方法，最后还是无功而返。

年轻人把自己的猜想和想获得更多财宝而不得的不甘说给老华工，老华工说，他们不顾受诅咒的传言来到这片矿区就是为了能回到家乡，酋长的馈赠已经足够他们实现这个愿望。既然酋长已经报答了他们，就不要再奢求太多，出于对逝者的尊重，不应再打扰过世的酋长，何况那样一个充满诡异和危险的地方，真不应该为了钱财而置道义和生命不顾。

华工去镇上变卖沙金的消息很快传开，很快就有淘金客找过来，用暴力威胁他们说出找到金子的地方。华工不知该如何把那个地方的不宜描述出来，为了大家的安全他只好缄默不语。

可是，疯狂的淘金客对宝藏的垂涎实在超出他们的想象，那些人翻遍他们的物品，在年轻华工那里发现了那颗蓝色钻石！这一次淘金客怎么能放过他们？他们的缄默不但失去了满足他们回乡愿望的财富，人身安全也受到威胁。

在排华法案实施的背景下，没有人为这两位华工伸张他们的权益，他们被囚禁在小酒馆的地下室里，每天由老板娘从小窗子给他们送吃的，死亡时刻威胁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