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皇阁下，眼下阴阳家中星魂的势力逐渐扩张，星魂越发狂傲，怕是有一天，阁下不仅地位不保，恐怕性命也将被殃及。”月神声音虽然冰冷，但是隐约能够听到其中透着的忧虑之意。

“星魂乃阴阳家甚至乃世上百年难遇的奇才，只可惜他野心勃勃，在阴阳家他已是拥有了显赫的地位却依旧不肯满足。如此，倘若来日天下是他的了，这世上每一生灵定是都不得安稳之日。”

“始皇寻求长生不老之药时日已久，如今又命星魂掌管此事。依我看，星魂极有可能借此机会除掉始皇。”

“眼下，若不尽快阻止星魂，只怕是……”

“阁下可有意除掉星魂？”

“莫非你有何妙计？”

我从阴阳家地下死牢中被月神带出，东皇以委婉的借口派我到星魂府上监视他。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的命运是可以因为一个人而改变的。那个人，星魂。

我在他府上呆了一年有余，他不曾和我说过一句话，或者正眼看过我一次，总是那么居高临下，冷傲得很，让人心生畏惧。但是我发现，他并不是传言所说的那么冷酷无情。

我记得那是在冬天，一个雪夜。我在凉薄的夜色之下蜷缩在大堂门口，攥紧了袖子把头埋在双臂里，耳边清晰可闻的是腊月里寒风携带冰雪的声音，隐约还可听见屋内星魂翻阅竹简的动作。他点着一盏灯守着，橘黄色微弱的灯火即使不用转过头也可以见到。忽地一刻，我听到了鞋跟与台阶间相碰发出的声音，与之而来的是镶在橘黄色灯火中模糊的身影。是大司命。

她看我一眼后继续向前走，“大人，叛贼据点已被围剿攻下。”

星魂放下书卷看着她，但并未提起任务半点。“天凉了路不好走，你若愿意今夜便留宿我府上。”

风雪的呼啸声像刀子一样相互摩擦，但我确实听见了大司命口中发出一声。虽然微弱。

再冷漠的人也有温情的一面。

他的寿辰在四月，初几我不记得。他们在大堂办事喝酒，我如初蜷缩在门口。我听着屋内喧嚣吵杂的声音，目光停留在庭中的景色上。宁静美好，梨花胜雪。

映在眼前石板上火红强烈的灯火忽然闪动了一下，浓烈的酒气朝我扑来。我抬头，是星魂。他稍有些醉熏，倒在我身旁。他的脸色微红，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吐在我的脸庞上，“你是谁？”

我低头，许久不语。待他皱起眉了，才慢悠悠道：“无名女。”

他闭眼仰头长叹了一口气，呼吸着他府上独有的四月的淡淡的梨花香。这一刻，我看着他，像了却凡尘的人，明是他的寿辰他却和我这样低下的人一同坐在屋外的走廊上。屋内，即便没了他，也依旧在欢声笑语之中。人世，便是这么虚伪吧。

“今后，便唤作胜雪吧。”他看着庭中雪白的梨花说道。

“大人，奴婢实在卑贱，不及胜雪。”

他顿了顿道：“那便唤作似雪，我只待有朝一日，你白似冰雪。”

我不敢直视他，只低头笑笑，再问：“大人看来，怎样才算是白似冰雪？看淡红尘，忘却生死？”

他一笑，“白似冰雪，忘却生死简单不过，了却繁华，才是最难的。”我忽然抬起头看他，他的视线并不在院内美丽的风景，而在远方辽阔的天空。

正值傍晚，天空中晚霞成团成堆的交织在一起，编织出许多颜色，由浅到深，由深到浅。也是他这一个深远的眼神，让我觉得他所说的都是真实，都是他的所有，拥有与不拥有。他的双眸与霞光相映，其中闪烁着我从未见过的孤独与凄凉。或许，他从未想过要做一个冷酷无情的人，他远远不像东皇月神所说的那么贪婪，他不是护国法师，他不拥有显赫的地位，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是星魂。

他突然抱住了我，太过突然。他紧紧地抱着，在我耳边悄悄说：“别动，就这样，一会儿。”

低沉沙哑的声音，透着无法诠释的孤独，高处不胜寒。

霎时，在朦胧的视线中，我不偏不巧的看见了远处角落里的一片淡蓝，心头的焦虑马上涌起。我眨巴了下眼睛，是月神。她正对着我，在我注意到后，她又转身离开。

以我在阴阳家中多年积累下的经验，悟出了只要撞见月神准没好事发生的道理。于是第二天，我的结论便被证实了。

东皇看起来并不像什么坏人，如果他真的把外罩脱下来我会大口赞扬他是个好人因为他圆满了自我初见他时就想扒了他威武黑披风的愿望，只可惜这一次传我去看起来也没我想的那么简单。

“听月神大人说，你今日与星魂走得很近啊？”

他身上散发出的威严的气息瞬间让我毛骨悚然，我用余光瞥了眼身旁的月神，他们俩一同施加给我的压力就像是在寒冬时被人泼了盆冷水，从头凉到脚，瑟瑟发抖。我深呼一口气，虚弱说道：“昨日星魂大人醉酒，将我识成他的故人，又恰巧被月神大人撞见，仅此而已。”

“此话当真？”

“不假。况且当初东皇阁下命我守在星魂身边监视，此举不正如阁下之意？”

“星魂近日可有何动静？”

“并无。”

“退下吧。”

“是。”

第二年开始到之后的几年，每逢东皇如此试探我骂我都未曾将一丝真相告知。

起初我以为东皇是个虚伪的小人，后来发现，其实星魂并不比他好多少。

我如何这么想？我几时愿意这么想？我一点也不愿这么想，可以说我曾多次竭力克制自己不往这个方向想，但星魂越发可疑的举动让我几近挣脱了这幅枷锁。时间久了，我好似都能知道他在想什么了。我承认他在我面前尽力维持他温柔又带有一丝忧伤孤独的样子真实的让人看不出虚假，像是等着我去同情他。可有时他买醉，整个人在我面前，什么都清楚的不得了。

我不想知道他有多虚伪，我也努力在他面前，在任何时候都伪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好像在麻痹自己，实则肩膀上的重物已快要将我压垮。

为何我要伪装掩饰？——我不想让他失望。或许就是有了这种感觉。就像是你遇见一个人，他在你看来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人。而有一个人，他在你看来，却是一片天地，是所有。

一日夜里，他借着昏黄的灯火翻阅竹简，我坐在旁边看着他。灯火明灭，他的脸庞在昏暗的灯火下，反而更加清晰，没有一丝杂质。

或许他想过要做一个简单的人。

这种想法刚进脑又被我自行掐灭。星魂，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你骗我，或骗过我，这点是毋庸置疑的，到头来还不是不信任我的缘由。

“星魂……”我低下头去，淡淡开口，想说什么又欲言而止。木门“吱呀”一声被风吹开，晚风扑面而来，稍微有些凉意，我忽然觉得无法面对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