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朱承德很快收起了这个想法。
孟怀远能猜透他的心思不假,怀远生性洒脱开朗,但是,自孟家只剩了他自己之后,他根本就没有可以交流之人,性格也愈发阴郁,唯一的朋友就只有他了。孟怀远能向谁去说呢?
朱承德按下疑心,决定重新谋划布局。
西朝打了就打了吧,原来想用商量的方法借他们的势力和地,现在,干脆也不用商量了,直接抢吧。
君子动口不动手,那是因为书生跟谁打都打不过,只能发动嘴炮技能来进行防御和占领舆论。反正在朱承德看来,能动手的问题,那都不是问题。
朱承德嘎嘣嘎嘣地转了转手腕,满意地看了看眼前将北胡、西朝、东瀛囊括在内的大豁地图。
这天下,早晚属于他。
又是嘎嘣一声,朱承德的手腕子因为彻夜执笔批阅奏折,猛地一活动,抽筋了……
——
葛青知道孟怀远爱喝酒,因此亲自到小酒馆去,打了一斤女儿红,却没想到一斤酒原来就一个小坛子。走到半路,怎么看都感觉那一斤白酒着实寒碜,也不管究竟能喝多少,回去干脆买了二十斤,让店小二用车给运了回来,也好显得豪气。
对着坛子喝,喝完就砸,武侠小说里都是这么演的!
所以孟怀远一脚刚踏进门,就看见了那个占了小半张桌子的酒坛子。
“夫人。”孟怀远的冰山脸很不可控的抽了抽,“这……就是您说的不醉不归?”喝完的确不用归了,因为直接可以跪了。
趁孟怀远没说出“您先忙,我改天来”,葛青忙挥手让孟怀远坐下:“孟将军,我有几句话想和您说。”
孟怀远方才明亮的神色瞬间变得拒人于千里之外:“不管夫人想说什么,我今天都不想听。”
葛青看他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便把酒满上,双手举筷:“将军就算不想听我说的话,也留下吃两口我做的小菜吧。我的手艺,将军吃了绝不会后悔的。”
孟怀远脸上的表情这才变得柔和,一甩衣摆,直身坐下。
葛青端起满满的一杯酒:“我先干为敬。”
孟怀远也不制止,只端起小酒碗,也一饮而尽。
孟怀远心里明白,葛青此次叫他来,无非西朝的事。打了胜仗之后,整个旅顺口的人民都欢天喜地的,只有他阴着脸,当晚大庆时他也甩脸子走开。葛青想当劝和人,这没什么难理解的。
不过他真的不想听讲和,不为别的,只因他觉得那是错的。
然而葛青对西朝一站只字不提。她放下酒杯,用手帕掩着嘴胡乱咳嗽一阵,两颊彤红,似醉未醉道:“将军从西北回来,为何没见携有家眷?难道将军十年未娶吗?”
孟怀远没想到葛青会问这个话题。
他的目光一瞬间拉得好长,好像神游天外,手中的筷子却不经意地敲到了酒杯。这清脆的“叮”的一声,让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昏暗的小屋内。
“娶了。”他坦然一笑,“是个歌女。天启二年,我刚进入西北两年,最困难的时候,就是她陪我度过的。”
“那她为什么没跟你回来呢?”葛青托着下巴,觉得这一定是个极凄美的故事:将军身陷险局,歌女挺身相救,最终歌女命陨黄沙、将军空守百岁孤独。
孟怀远用筷子又敲了一下酒杯,这次是故意的:“因为有缘无分。”
孟怀远说到这里,竟浅浅地笑了笑,此笑虽无声,葛青却从中听出些苦来。
“她是官妓,万胄十五年被抄家之后削了籍,才入了教司坊。她本想在西北陪我到老的,谁知她家竟然在天启年间起复了,她父母疼她,一定要把她带回京城,留在身边,嫁个近些的人。她自己也不愿再留有官妓的名头,也想在父母跟前尽些孝,所以,天启七年正月初十,她便回了京,我们也就此丢开了手,再没能见过。”
葛青听得入了神。这故事的结局实在是让人有种重重提起、轻轻放下的感觉,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如果,如果再等两年,他们能够再坚定一些,只要熬过天启十年,他们说不定就能在一起了。
她追问道:“将军现在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难道就没想过再回去找她?她说不定还没嫁人,在等着将军呢。”
孟怀远摇摇头:“我们都不是拖泥带水的人。谁都知道当初的分别意味着什么,既然选择了分别,自然不会再去纠缠。”
孟怀远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少见的柔情:“如果她不是如此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我又怎么会喜欢她?”他说完,缅怀一样地饮下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