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青看了看营帐角落，铺着一个小毡垫，也就一人宽，长度嘛，可能比孟怀远矮一点。

“孟将军睡那里。”葛青回答的理直气壮。

吴敬文嘿嘿一笑，烟枪在牙间上下一碰，“嗑哒”一声道：“孟将军果然是怜香惜玉啊。”

“您看我像玉吗？行了，先生快去睡吧！”葛青怕他再说出什么“天雷勾地火、地火动天雷”的话来，忙将他推出营帐外面。不过原来一本正经的吴先生也可以有这么不正经的一面。

哎，还是那句话，人不可貌相！

她一边摇头叹气，一边摊开西朝语的课本，准备继续自学些语言。但刚刚坐下，就有一小兵进帐来报，说西朝礼曹正郎韩东升死在大豁营帐外。

葛青大吃一惊，“腾”地跳起来，急问道：“在哪里？”

想起孟怀远也是在刚才出的营帐，忙追问：“见到孟将军了吗？”

小兵答道：“还没有。”

葛青想，没见到总比在韩东升身边好，起码证明他没有受伤。

——

韩东升死在大营门口。他死得好像很安详——一眼看去，他表情平静，既没有死前痛苦的狰狞，也没有因为疼痛而产生的扭曲，如果不注意看，简直就像睡着一样。

他的死因更是一目了然，胸前插着一把刀，仍旧血流不止。

可这些都不足以让葛青感到慌张。

韩东升本来就该死。

如果不是他把他们的行军路线报给东瀛人，就不会有那么多将士葬身大海，也不会让钱总督就此魂断他乡。

他的死非但不让她害怕，反而让她觉得可恨。

恨之入骨的人，只一刀便了解此生绝不足以平她心头之恨。韩东升只用一条命就抵去了数百英勇男儿郎，简直太过便宜他了。

唯一让她感到恐惧的，是刀柄上刻着一个熟悉的名字“孟怀远”。

太明显的嫁祸，反倒惹人浮想联翩。

究竟是为了帮他们，还是为了害他们？

旁边的士兵都拿不定主意，不知该如何解决。葛青急忙下令，让他们将尸体搬至备用的营帐里，并命令所有人封锁消息，吩咐谁都不许把这事说出去。

办妥之后，她密遣吴敬文将营中大夫带来，暂作仵作。吴敬文想了想，提醒她道：“郭兴忠略通仵作之理。”

葛青怀疑地看了看吴敬文：“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吴敬文捏着烟袋，一副被冷落的样子：“最近几天我和郭笔帖式几乎形影不离，从他几岁不穿开裆裤、几岁开始剃头发，到几岁开始学西朝语、几岁开始学东瀛语，我都知根知底。哎，这大概就叫患难见真情吧！”

葛青这才想起沉船之时，吴敬文和郭兴忠差点抱在一起喂鱼的画面。

但郭兴忠能用吗？

吴先生说他们每天都在一起，说明郭兴忠没有和外人打过交道，也就不存在串通的情况。

所以，他们之前猜测郭兴忠与韩东升是同伙也是错的了？

葛青忙去郭兴忠营帐，孟怀远却迎面进来，两人直撞在一起。

葛青急把吴先生支出营帐，然后道：“郭兴忠可能不是内奸。”

孟怀远也道：“是的，他一点不会武功。”然后补充道：“而且他真的说梦话。”

“那也就是说，真正的内奸只有韩东升一人，而且他已被人杀死了？”

“死了？”

孟怀远话音未落，一支响箭带着尖锐的尾音，直直划破天空，落在营地后面的草丛上。

紧接着，无数支火箭紧跟而来，如流星一般簌簌掉落在军营里面。

平壤临海，空气本该温暖清新。

可葛青一走出营帐，就闻到一股蒸腾的烧焦气味。

再强壮的兵丁也不过是凡夫□□，遇箭则倒，遇火则焚。

攻其不备这招，对手用得很好。

但孟怀远也反应极快。

他立即命令持盾防守，众兵丁都躲在盾后，然后慢慢向前移动。

过了一会，攻势渐渐减弱，孟怀远便从小山丘后一跃上马，迎箭而上。

待看到敌首竟是李同秀，孟怀远大笑道：“将军，何故自己人打自己人呢！”

李同秀咬牙切齿地把长刀扔在地上，一张胖脸皱成一团：“自己人？哪有自己人杀自己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