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个噩梦乍醒,已是过去了足足三千又一百年整。
我没想到的是,我与夏魂,竟是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大悲殿上,我只着白色素裙,披着满头乌发,跪在他的阶前。
脑海里,往事纠葛如浮云纷乱。
昔日光景一幕幕重现在眼前,一会,是他在炼妖炉里还是只虫子的样子;一会,是他嗜血成性杀掉七百个人的样子;一会,是他掉着眼泪,求我不要杀他的样子。
而如今,他万死一生,终于从炼妖炉里挣了出来,我却不敢看,他那坐在最高王座上,左拥右抱,邪魅浪荡的样子。
再遇夏魂,已是千年蹉跎,他非但未显苍老,甚至比之当年又妖娆上了几分。
一件纯墨色的羽纱丝袍,未着点饰。黑亮如上等丝绸般的长发恣意披散,宛若冰湖中晕开的水墨。他的面颊,在黑发的映衬下,愈发像一块倾国倾城的苍白美玉。俊颊下的黑袍微敞,露出里面色泽苍白而又肌理细腻的胸膛。
单膝屈起,右肘撑金座,葱指拖琉璃。也许是因为他是集天地戾气而生的缘故,夏魂的身上总是无时不刻地弥漫出一种阴郁的气息。不过他自己对此却不以为意,只是专心地注视着手中的琉璃盏,眼眸深深。
可我心里明白,他想要我死。
就像我也想要他死一样。
……
“魔神。”他一旁的美姬开了口。
我抬头看她一眼,只见那美姬穿着及地红艳茜罗,想与他靠得近些。终又不敢,惴惴不安地退了回去。
“说。”
“娘娘,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
“娘娘?”
夏魂一直微眯的眸子,终于抬起来睨了我一眼。修长白皙的指捻动琉璃盏,若有所思,又高深莫测。随即,冷冰冰地笑了。
“在你心里,她还是圣巫娘娘?”
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嘲讽意味,那美姬吓得花容失色,连忙跪下,连嘴唇都有些发抖。
“圣君……误会……她曾经是九魂的圣巫,如今只不过是神尊阶下低…低微的贱人……”
“哦?低微的贱人……”
夏魂若有似无地一笑,眼睛一亮,似乎很是受用。只是手中把玩琉璃盏的动作依然不停,眉眼平静,意味不明。
“你,过来。”他淡淡开口。
那美姬先是一愣,紧接着脸颊微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整理一下裙裾,小心又欣喜地一步步朝他靠近。
“再近一些……”他的声音愈发柔和。
这是要上演温情戏码?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然而,还未等我的心彻底静下来,耳边就响起一阵凄厉至极的惨叫。
待一秒钟后,王座上男人修长白皙的手指,早已变成冰冷的钢铁利爪,刺穿了她们的心脏。
得到鲜血滋润的脸,夏魂那张脸终于不再那么苍白,只是挂着波澜不惊的冷笑,
“还记得,三千年前往炼妖炉里撒火种的小仙婢么?”
“虽然只是两个低微的贱人,彼时却差点要了我的命呢……”他的语气十分平静,丝毫察觉不到一点恨意。但事实是他已经毫不犹豫的取了这两个人的性命。
是啊,他怎会忘?
那些仇恨,那些折磨,那如临深渊的绝望,又怎能忘?
美姬顿时睁大眼睛,有些可怖。
死亡边缘,她们把目光朝我这里投来,那眼神是在乞怜,哀切万分。
顺着她们的目光,夏魂也缓缓看向我。
我静默着,没有说只言片语。
半晌,他冷冰冰地笑了,“傻瓜,求她不如求我,起码,我还没她那么冷血。”
语毕,他便双手下力。
几乎是同时,有两团热乎乎的东西擦着我的耳边飞过……
带着血腥味的两颗心脏擦耳而过,我几欲作呕。
时光和仇恨确实很微妙。
王座上满手血污,戾气满面的男子,是那样血腥和冷傲,根本无法与印象中那位一袭白衣,眉眼秀俊,日夜伴我身侧,声声唤我圣巫的少年重合……
根本无法重合。
“起来。”